为难
为难
谢忠是入宫探望小皇孙,很快便被放行了。
谢家终究还是不同的,哪怕谢老爷子都已经不在,可是皇上顾念这谢老爷子的情分,对谢忠仍然放纵得很。只要谢忠不惹事,不利用小皇孙,皇上并不会阻止他亲近小皇孙。同样的,他也不会阻止裴元珩。
如今皇上正愧疚着呢,不过旁人也不知道他怀疑过自己儿子。
裴元珩亲近小皇孙时,皇上也听御史就此事念叨过两句,无非还是说晋王不安好心。即便废太子倒了,御史台还是不看好晋王,见缝插针地开始给晋王找不痛快。
但是皇上自己去弘文馆看过,晋王待小皇孙态度平平,不像是拉拢,倒像是平常没怎么见过孩子,所以有空就过来逗弄一番,权当是消遣而已,也看不出恶意。其实这也不难理解,小皇孙虽然有个不争气的爹,但是架不住他挑着爹娘全部的优点长,生得雨雪可爱,老二年纪也不小了,碰上长得可爱的孩子亲近些也是正常。
皇上甚至为此揶揄过老二几回:“你若是喜欢小孩儿,早日成婚就是了,先前那些人不怀好意盯着你的婚事,朕才都推了,如今你年纪也不小,是该考虑这些了。”
裴元珩听到这个话题便开始打马虎眼。
皇上怒目相对:“别顾左右而言他,年纪倒了总得成家立业。趁你如今还在京城,朕让太后帮忙挑着,务必要在今年之内成婚。”
裴元珩:啧。
他还不如让老头子死早点儿呢,病刚好就着急催婚,真是活腻歪了。别以为他不知道,这老头子一副为他着想的模样,但是真到了给他挑王妃时却未必会挑选家世好的。自从裴颢从行宫出来之后,这老头子偶尔看裴颢的眼神都带着恍惚,必然是记起了裴元玺幼年的模样。裴元珩也不知道,他如今究竟是看重自己多一点,还是想要扶持小皇孙的心思多一些。
若要扶持小皇孙,日后多半是要打压他了。
裴元珩着实不想从京中贵女中找王妃,无他,脾性处不来,他也做不来小意温柔的姿态,更加不想耽误人家姑娘。反正逼他跟不认识、不喜欢的人成婚,门都没有!
皇上还不知道自己儿子内心如何叛逆,转头就叮嘱太后给老二相看王妃了。
御史见皇上不管晋王,没多久又开始进言。皇上却打定主意不多干涉,毕竟是叔侄,老大已经废掉了,颢儿若是能得几个叔叔护着,也是他的福气。
皇上就这么在旁边观察了两回,之后便没有再亲自过问了,只是派了两个太监前去盯梢而已。就目前太监汇报的消息来看,这两人关系确实日渐融洽,但是要说有多亲密也不至于。老二只是去逗一逗人,又没有真把对方看作是自己亲儿子,两个人不过是下课的时候说上两句话而已,多余的事情也没做,偶尔兴致来了,老二还会将小皇孙带到大明宫去逛一逛,似乎并不担心小皇孙会重新受宠。
但是仅仅如此,就已让谢忠如临大敌了。皇上对晋王抱有好感,不会将晋王往面目可憎的方向去想,但是谢忠不一样,他算是半个局外人,自然能看出裴元珩不怀好意。
这回谢忠入宫,正好逮住了晋王在小皇孙跟前献殷勤!
分明已经下课了,晋王还拦着小皇孙不让他走,甚至还从侍卫手里那了一个小盒子递给了小皇孙。
裴元珩被谭镇提醒,知道暗处有人,故意伸手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日后有什么想买的,只管告诉你王叔,没必要羡慕那些宗室子弟。”
裴颢认真地点了点头。
晋王果真不安好心!谢忠握紧拳头,他怕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叫晋王捉住把柄,所以一直在暗处观察。
等到晋王离开之后,谢忠才调整了脸色,故作无事地走到小皇孙面前。
“舅公?”小皇孙扬起笑脸,惊喜地唤了一声,“您总算回来了。”
虽然在此之前他更熟悉的是曾外祖父,但是舅公也京城入宫来看他,这阵子舅公去老家,小皇孙也怪想念他的。
谢忠蹲下身,双手搭在孩子双肩,眼神自上而下飞快地扫了一眼。
裴颢腼腆道:“舅公放心好了,我在宫里住着挺好,没有人欺负我。”
宫中并无同龄人,纵然有些宫人胆大包天妄议主子,却也对他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而且,随着晋王叔偶尔来弘文馆探视,那些胆大的宫人也不敢再放肆了。裴颢这段时间过得其实挺不错的,比初入宫时已经好了太多。
谢忠看了一眼小皇孙手上已经打开的盒子,见里头放着一个做工精巧的鲁班锁,眼神闪了闪:“晋王何时同您这般亲近了?”
裴颢低头:“其实也没有多亲近。”
他感觉王叔不过就是看他人小,所以过来逗一逗而已,至于这些小玩意儿,也都是看他好玩儿才买给他的。裴颢在他王叔身上感受不倒任何恶意,他人虽然小,看得却明白,哪怕是齐王叔跟秦王叔其实都是不喜欢他的,平常也不会跟他多说一句话。只有晋王叔,打他入宫以来对他一直还算多有照顾。
谢忠本不想说得这般明白,但是他对晋王防备心实在太重,生怕他带坏了小皇孙,于是赶忙强调:“你这位晋王叔跟其他两位王叔不同,他不算安分,同你父王之间也芥蒂颇深。舅公虽不知他为何屡次接近你,但是留个心眼总是好的,免得到时候他对你不利。”
“没有哦。”
谢忠一顿。
裴颢挠了挠脸颊,第一次反驳舅公他也觉得不好意思,但是小家伙总觉得,不能冤枉了好人:“晋王叔没有对我不利。”
谢忠心底沉了沉,顾忌着小皇孙年幼才没有将情绪带出来,只是循循善诱:“晋王心机深沉,远不是寻常人能比,就算心怀不轨也不会叫殿下看出来。您父皇便是败在他手上,殿下可不能重蹈覆辙。”
裴颢没有再说话了,其实他也不是一无所知,譬如那些宫人的话,虽然难听,但是他也听进去了。父王被关极有可能真的做错了事,还是大逆不道的事,这是父皇的选择,晋王叔当初还不在京城,估摸着影响也有限,归咎到晋王叔头上其实是有些不对的。但是他没说这些,因为他知道舅公一家不大喜欢王叔,裴颢不想叫舅公一家觉得自己不听话。
可他人小,有些事即便不说,也开始能看出端倪。
谢忠本来只是为了探一探情况,并不真打算出手,可如今的情况却叫他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晋王绝对来者不善。
他若是对谢家出手,或者是对自己出手,切断大皇子起复的可能,谢忠还不至于担忧成至此。但现如今他将主意打到了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孩儿身上,这就万分棘手了。小孩子不知善恶,谁对他好他便信谁,况且晋王那张连生得好,人模狗样的,怎不叫人担忧?
谢忠连着几日都进宫探望,想要改变小皇孙对晋王的看法,可惜他这番做派太过急功近利,反而更便宜了裴元珩。有他肆意抹黑,向来不评价谢家的裴元珩都显得正派多了。
裴颢知道舅公肯定是为了自己好才这般苦口婆心,但是晋王叔确实没有对他做什么,他总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就对他冷脸以待吧?他在宫中的日子实则没有那般随心所欲,曾祖母要讨好,皇祖母也要仔细哄着,几位皇叔都不能得罪。若是他对王叔冷淡,皇祖父定然会觉得他不识好歹。
可怜他小小年纪,已经身不由己地开始学会了敷衍。
谢忠劝了几次没劝回,已经心急如焚。他想着自己劝可能无用,于是忙交代带话给裴元玺,话是没有说得太明白,只将错处往裴元珩身上推,说他蓄意接近小皇孙,意图不轨。
裴元玺收到消息之后,气得几天没吃好饭。他这还只是看到裴元珩接近他儿子,若是知道他儿子也对裴元珩有些好感,只怕是要被活活气死。
裴元玺立马给儿子写了一封信,托谢忠带进宫去。他跟裴元珩是不死不休的关系,这辈子都别想化干戈为玉帛,他也不会相信裴元珩会善待他儿子。若不是此刻出不去,他能直接提着刀跟裴元珩鱼死网破!
信寄出去之后,裴元玺还是没安下心。他本来听从老爷子的临终遗言,安安分分地待在这行宫之中,但是眼下裴元珩接近他儿子,裴元玺忽然坐不住了。
他跟玉章可就这么一个儿子!
他怕是不能再听老太爷的话了,这行宫,终究不能常住。
裴元玺那一封信还是有些作用的,起码小皇孙得了父王叮嘱之后变得沉默多了,不大敢再跟裴元珩有什么眼神接触。这样倒是省去了不少交流,但是整个人也显得有几分怯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