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征
出征
西北异族人民风剽悍,且都是以游牧起家,比中原农耕地区还要看天吃饭。
若是丰年,草场茂盛,牛羊得以繁衍便不缺粮食;若是气候雨水不适宜,草场枯减,牲畜数量随之锐减,那些外族人没办法通过牛羊跟大楚交换生活所需,便会挑起战事,抢夺资源。千百年间,这样的悲剧一遍又一遍地重演,从未停止过。
自从数年前谢忠带兵将那些西北外族人给打服了之后,那群人安分守己了几年,如今想是听说了谢忠身亡、谢家倒台,所以又开始蠢蠢欲动。
裴元珩的阵营里,数秦朗最为激进:“这□□诈小人,就应该派兵将他们歼灭,让他们跟西南部族一样,彻底臣服大楚!”
敢反抗的,统统杀干净!
冯道士斜着眼睛瞧了一眼秦朗:“秦小公子怎么比兵部的人还要激动?”
顾槿安坐在秦朗身边,对他的心思了如指掌。前段时间秦朗在西域挣了不少钱,还将他们前期积攒的所有存货都高价卖出去了,这样的好路子一旦打通,想要放弃简直如同割肉。
朝中有关此事的议论非常极端,有的似秦朗这样,放言要踏平西北各部,扬大楚国威;还有些文官打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坚持以和谈为上,尽量不诉诸武力。这两年来,商务司虽然赚了钱,但是架不住太子花钱的速度也快,又是建房又是修路,如今又要推行粮种,日日花钱如流水,若再添一笔军费开□□他们下半年的俸禄可就捉襟见肘了。
众人争执不定,裴元珩这边的人其实都是赞同开战的,尤其是祝卿安跟谭镇这样的武将。讨论了三日后,裴元珩亲自去老皇帝跟前游说,请他下令开战。
皇上也不想被异族踩在脚底下欺负,可问题是,跟随谢忠的那群武将已经被他给斩了,新提拔上来的多是年轻一辈,皇上扒拉一圈,发现也就段尚书年岁稍长,算是有资历的。可是一旦开战,总不能事事依仗着段尚书吧。他问裴元珩:“若是两军交战,你预备让谁领兵?”
“让祝……”
皇上冷冷地打断:“想好再说。”
裴元珩面色淡了许多,就知道老皇帝不会同意让祝卿安领兵,说来说去不过就是嫌弃对方是个女子,可他不知道,就是这样一个女子当初却挑起大梁,带着一千人马给昆州寻到了一线生机。论武力论计谋论随机应变的能力,祝卿安不输任何一个武将。
裴元珩纵然不爽,但是眼下形势比人强,他立马改口:“让段尚书做主帅,祝大人与谭将军做副手,只带四万精兵前去西北,父皇意下如何?”
“只带四万?”皇上质疑,若是只有四万的话,倒是不用花太多的钱,那还可以接受。但是四万兵力能解决这回的战事么,若是到时候解决不论,岂不是要下更大的本钱?
裴元珩确定道:“只四万便足够了。”
这是他与祝卿安、谭镇他们讨论之后的结果,四万之中还包括祝卿安特意训练出来的铁甲军。
皇上虽然答应了,但还是反复告诫裴元珩,若是打不赢,后果自负。
裴元珩将这话当成了耳旁风。
四万军队比起动辄十数万的军队而言,已经算是轻车简行了。裴元珩特意从冯道士那儿取了不少药送给祝卿安备着,后来见冯道士无师自通开始提纯酒精用来消毒,他干脆把冯道士也打包给军队一定带上。
冯道士不愿意吃苦,裴元珩便哄他:“你若是能保他们平安归来,我回头给你新修一个道观。”
冯道士立马上头:“一言为定!”
他都已经想好了道观要怎么布置、怎么吸引香火了!只要给他一点时间,他一定能把自己道馆弄成整个大楚最红火最负盛名的道馆。
有冯道士在,裴元珩放心了不少,这家伙虽然没有什么武力,但是用一些旁门左道自保的功夫一流。
他这点担心祝卿安跟潭镇都没办法感同身受,二人如今眼里只容得下建功立业这四个字。
等到祝卿安离开之后,裴元珩还不适应了一段时间,之前他来京城跟裴元玺硬碰硬的时候,都没有跟祝卿安分开过。
还是商止察觉出他情绪低沉,猜到了些东西,于是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裴元珩的注意力。恩科提了这么久一直没有开,不如趁此机会一道解决了吧,还有粮种,也得继续宣传一二。
播种下去的第一季占城稻已经陆陆续续开始收获,稻子收成见分晓后,民间对于占城稻就更加追捧了。虽然这稻谷舂出来的米味道跟平常不一样,不是时下人喜欢吃的口味,但是那毕竟是粮食,对于没有什么选择的普通百姓而言,只要高产便足够了。反而是一些地主富户减少了占城稻的种植,重新开始播种粳稻。
他们有的选,还是喜欢吃口感好一点儿都粮食。两边人各有抉择,但是占城稻的推广确实算得上成功。裴元珩这个太子的声望,也随着占城稻惠及于民而逐渐高涨。
谁都希望上位的君王是个明君,这位新太子殿下虽然还没有上位,但是已经有明君之相了。百姓不求别的,只求国家安定,自己能吃得饱饭,仅此而已。
与此同时,皇上也终于叫人打听清楚昆州的占城稻一事。确实是他那逆子在几年前便安排好了的,他原以为是泸州知州率先发现了占城稻,可查出来的结果却是——泸州的稻种也是从昆州运过去的。
皇上气得要命,亏他还给泸州知州的两个儿子加官,结果这家伙竟然一早就投靠了他那逆子,真是白费了他的一片好意!
膈应归膈应,可是皇上也没办法撤了泸州那几个叛徒的官衔,他当初可没少称赞这父子几个,如今发作了他们,自己这个一国之君的脸面又要往哪里搁?而且皇上虽然生气,但其实冷静下来也不得不赞叹自己儿子有先见之明,此事推广起来,绝对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至于恩科一事,他也不阻止,自己这身子早晚是要退位让贤的,若是在政务上管得太多,拼命压制裴元珩,他也不确定那个逆子会不会跟老大一样直接毒死他。皇上还想要活,长长久久地活着,庇护他想要庇护的人。他如果死了,以老二那随心所欲的性子只怕要坏事。
他得多撑十来年,等到裴颢长大成人才行,皇上心情郁闷地又饮了一晚苦汤药。
“这药怎么比先前更苦了?”
御前总管坦言:“太医加重了些剂量。”
皇上便没有再问了,为什么加重剂量,自然是他的身体已经每况愈下了。这都是心照不宣的事,问明白了反而让自己难受。
恩科帮裴元珩在读书人中间赚了不少声望,后来那批高中者要么被放到商务司赚钱,要么放到司农司种地,或者直接划到工部下面负责修路营造。
前两年科举中第之人,大多得在朝中读几年的书,通过考核便能授官。家世好的可以补个京官,家世差些的则直接被外放出去,不过即便如此,他们去了外地也是一地的县令知县,再不济也是县尉。
凡是科举高中的谁不想要做官,可关键是他们在此之前从未有过为官员的经验,或是在书院读书,或是在朝廷读书,对于治理基层根本没有丝毫经验,裴元珩对这种情况不满已久,于是借助此次机会更改一二。
于是这一届的恩科学子们过得尤为辛苦。
进入朝堂之前他们也曾咨询过前辈,早就做好了去清闲衙门坐几年冷板凳的准备,打算着在里头读读书,喝喝茶,等混几年资历之后再谋个别的缺儿。可谁知道今年全改了,连他们瞧不上的冷板凳都没得坐。
众人甫一入朝,便被拉着一块下地。教他们种地的是晋王从前在昆州养着的一批农学生,他们先前领的任务是将三个月长成的占城稻改良成两个多月长成,且已经初见成效了,如今需要的就是大量重复的实验。正好这批新人过来,裴元珩觉得他们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实地体验一番农耕。
一群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读书人,种了几天地之后,愣是弄成了灰头土脸。这还没完,等到他们种完了地,还得去县衙里头当衙役,给寻常百姓解决各种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儿。
心里落差着实太大,有些人甚至直接自暴自弃了,他们本来也没种过地,更没有过解决这些家长里短的经验,别指望他们能做的有多好。
齐远跟他两个同窗却从未想过退缩,旁人纳凉说闲话时,他们仍然兢兢业业地在插秧。旁人躲懒时,他们哪怕喉咙说干了也还坚持给百姓解释官府政令。齐远等人想得也简单,让他们过来种地是太子的意思,他们摸不准太子的脉,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太子只会给他们一次机会。
现在老实种地只是吃点苦,若是什么都不干,以后连苦都没得吃了。
等两个月结束后,齐远才庆幸自己当初的选择有多正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