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训练室内的空气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抽紧，只剩下空调低沉的嗡鸣和各自压抑的呼吸声。火凤战队那场堪称行为艺术的训练赛，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远超一场普通的胜负。

单岚脸上的嬉笑早已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被颠覆认知后的茫然。他无意识地转动着手中的鼠标，粉毛耷拉着，嘴里还在喃喃自语：“送温暖的烤翅……这id有毒吧？打法更毒……乱扔烟幕弹也算战术？”

姜炎眉头紧锁，粗壮的手指在战术板上缓慢移动，试图复盘火凤那波突如其来的致命突袭。

“前期散漫的侦察不全是无用功，”他沉吟道，声音沉稳却带着困惑，“他们像是在用资源和混乱换取信息，只是这代价……未免太大了些。如果他们的协同能再精准10%，我们刚才那波收缩未必能全身而退。”

瞿天真早已重新戴好了耳机，但屏幕上的画面并非训练模式，而是火凤战队狙击手“瞄不准的凤凰”在第一视角下的操作录屏。她清冷的眼眸一眨不眨，快进，回放，暂停，纤细的手指偶尔在触控板上滑动，放大着某个微不足道的细节——比如对方在沙丘后一次极小幅度的预瞄调整，或是开枪后近乎本能的、规避反击的侧身动作。

付辛没有参与讨论。他靠在椅背上，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和一抹看不出情绪的薄唇。指尖在昂贵的机械键盘边缘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发出几不可闻的“嗒、嗒”声。

他没有看复盘数据，也没有看陷入沉思的队友，目光似乎没有焦点地落在空气中某一点，仿佛在透过那场荒诞的胜利，审视着某种更深层、更本质的东西。

“很有意思，不是吗？”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带着惯有的懒洋洋的调子，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训练室里凝滞的空气。

几人同时看向他。

付辛稍稍擡了擡帽檐，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陈希还没来得及关掉的、显示着火凤战队那些奇葩id的屏幕上。

“打法粗糙，执行脱节，资源管理一塌糊涂。”他语速平缓，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但他们敢于去想，敢于去试一种完全跳出常规框架的模式。用最低的效率，去博一个最高收益的‘万一’。”

他顿了顿，指尖停止敲击。

“这种不顾后果的想象力和执行力，虽然蠢，但很纯粹。纯粹到……让人有点羡慕。”

他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声里听不出嘲讽，反而带着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兴味。

“好了，别人的热闹看完了。”付辛坐直身体，语气重新变得清晰而冷静，“菜鸡互啄的戏码结束。接下来，该干正事了。”

他的目光转向瞿天真：“天真，刚才那局，‘瞄不准的凤凰’在中距离压制你的时候，一共开了几枪？命中率多少？你的反击窗口被压缩了多少？”

瞿天真几乎是立刻回答，声音冷冽平稳，没有丝毫犹豫：“十一枪。有效命中三枪，对我的护甲造成百分之四十七损耗。我的有效反击窗口被压缩至一点三秒，且必须进行两次非常规位移规避。”

“很好。”付辛点头，“那你觉得，如果他的装备比你好，或者他的队友干扰再强百分之十，你的生存几率会下降多少？”

“百分之十五到二十。”瞿天真回答，眼神锐利，“但我会优先选择击毙他的突击手队友‘不死火鸟’，解除近点威胁后再处理他。风险相同，收益更高。”

“不错的思路。”付辛赞许地挑了挑眉，“那现在，自定义房间，‘沙海遗珠’地图，给你一把白板狙，对手是三个设置了简单移动规律的ai，模拟刚才的干扰环境。我要你在五分钟内，用最少的子弹，完成对‘凤凰’的狙杀。开始。”

命令下达得突如其来，却又理所当然。

瞿天真没有任何疑问，立刻移动鼠标，清脆地点击几下，屏幕画面切换，很快响起了kar98k那特有的、冷静而致命的枪声。她的全部注意力瞬间被吸入那个由数据和弹道构成的世界，外界的一切喧嚣都消失了。

付辛这才看向姜炎和单岚。

“姜哥，火凤那波突袭，他们至少用了四颗烟幕弹和两颗闪光弹来封锁你的视角和移动路径。复盘一下，如果当时你的盾牌能量只剩百分之三十，如何用最小的代价，最多两颗投掷物，反制他们的冲锋，给天真创造刚才她说的那一点三秒窗口？”

姜炎神色一凛，立刻沉入思考，手指在桌上无意识地比划着角度和距离。

“岚子。”付辛的声音让刚刚松了口气的单岚又绷紧了神经，“别乐了。你笑人家id搞笑，你第一局被那颗莫名其妙的闪光弹白屏的时候，反应时间比平时慢了零点四秒。现在，去反应训练软件，把‘随机干扰下的应激反应’课程刷十遍。错误率超过百分之五，加练五遍。”

单岚哀嚎一声，脸垮了下去，但不敢反驳，老老实实地点开了软件，嘴里小声嘟囔：“……那烤翅id是真的魔性嘛……”

训练室再次陷入了另一种模式的忙碌。键盘鼠标声、模拟枪声、姜炎低声的自言自语、单岚偶尔的怪叫，交织成一片充满效率的奏鸣曲。

付辛看着迅速进入状态的三人，眼底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满意。他端起保温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目光再次投向窗外。

短暂的插曲结束，ctm的列车再次回归既定的轨道，朝着更深、更艰难的方向碾去。

……

夜色渐深，训练告一段落。姜炎和单岚先后离开，一个念叨着要去研究投掷物抛物线，一个嚷嚷着要被反应训练折磨出ptsd了。

训练室里只剩下付辛和瞿天真。

瞿天真还在自定义房间里。她早已完成了付辛布置的五分钟挑战，却没有停下。屏幕上是极其枯燥的“移动靶精准度极限练习”，无数个微小而迅捷的光点在屏幕上无序闪现又消失，她需要以最快的速度、最高的精度点击它们。

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那副冷冽专注的样子，只有额角渗出的一层细密汗珠和微微抿紧的唇线，透露着这练习对精神和手眼的极致消耗。

付辛没有打扰她，只是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平板上陈希刚发来的、关于近期几个潜在对手训练赛数据的分析报告。

过了不知多久，瞿天真终于停了下来。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摘下降噪耳机，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指和脖颈。

她转过头，看向付辛，清冷的眼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明亮。

“队长。”她开口，声音带着长时间专注后的微微沙哑，“‘深渊巨构’b区，从第三平台索降到水下通道入口的那段，垂直落差二十七米，中间有三个可供借力缓冲的凸起点。目前联赛记录的最快索降时间是四点七秒，是aegis的raptor创造的。”

付辛从报告中擡起头，看向她：“嗯。然后？”

“我计算过，如果利用钩索的二次加速和精确的蹬墙跳，理论最快时间可以压缩到四点一秒。”瞿天真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但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种纯粹而炽热的光，“但需要至少五百次以上的重复练习，来形成绝对的肌肉记忆，并且对钩索的耐久度损耗会增加百分之三十。”

她顿了顿，补充道，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认真：“我想试试。明天训练开始前，我可以提前两小时过来练。”

付辛看着她，看着这个女孩身上那种与周遭一切世俗杂念隔绝开的、只为追求更高更快更强的纯粹意志。这种纯粹，有时甚至让他都觉得有些……耀眼。

他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可以。钩索损耗不用在意，找梵凡领新的。注意安全，别摔死了。”

“明白。”瞿天真得到许可，眼中光芒更盛，立刻又转回屏幕，调出了“深渊巨构”的地图，开始规划练习路线，仿佛刚才的极限练习只是热身。

付辛看着她瞬间又投入进去的侧影，忽然开口，像是随口一问：“刚才火凤那个狙击手，你觉得怎么样？”

瞿天真操作鼠标的手停都没停，目光依旧锁定屏幕，回答得干脆利落：“枪法基础七分，预判意识五点五分，心理素质六分，不及格。但他第三次开枪后的撤位路线选择很有意思，利用了沙丘的反斜面视觉差，虽然大概率是蒙的。”

评价冷酷而精准，完全基于技术层面。

付辛嘴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嗯。回头把他那场录像发我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