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帝争落·将亡
第二十章帝争落·将亡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东方烬立于金銮殿前,手中明黄圣旨徐徐展开。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他绯红的官袍上投下斑驳光影。他声音清冷如霜,字字铿锵,回荡在死寂的朝堂之上,不像是宣读圣旨,更像是在念祭文。
"朕承天命,统御万方,然天命有数,今传位于宁王项承,以继大统,望诸卿辅佐新君,共襄盛世。"
文臣之列谢朝带头举着笏板跪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身后文官跪下一同高呼万岁。
武将之列,霍云卓一身银甲熠熠生辉,玄色披风垂落金砖。他面容肃穆,缓缓单膝跪地时,腰间佩剑与甲胄相撞,发出清脆的铮鸣:"臣,霍云卓,谨遵圣命。"
这声音太过熟悉,东方烬执圣旨的手几不可察地颤了颤。他目光微垂,看见"霍云卓"低垂的脖颈上,有一粒朱砂小痣——真的霍云卓这里本该是道箭疤。
"末将等谨遵圣命!"
随着‘霍云卓’带头,满朝武将齐刷刷跪伏,甲胄摩擦之声如惊涛拍岸。东方烬余光瞥见项承嘴角的笑意,那笑意里藏着毒蛇般的算计。新帝缓步走向龙椅,明黄龙袍掠过跪地的‘霍云卓’时,故意用靴尖碾了碾对方的手指。
"老师。"项承在龙椅前转身,指尖抚过鎏金扶手,"这些年辛苦你了,今朕登基升太傅为内阁首辅。"
谢朝跪在文官之列指甲嵌进笏板。
东方烬将圣旨交给司礼监,敛眸行礼时,看见自己拇指上的龙纹玉扳指映着晨光。那是前夜从先帝冰凉的手指上坠下的,此刻正死死箍在他的指节上,像一道挣不脱的枷锁。
"臣,恭贺陛下。"
殿外忽起狂风,吹得檐下角玲摇晃作响,东方烬看见霍云枫擡头对他眨了眨眼——像是在问他今天演得好不好?
新帝继位第二日,漠南王府传出噩耗——镇北将军霍云卓,被南诏细作刺杀,为国捐躯,举国哀悼。
御书房内项承拍案而起,指着东方烬怒道:“老师为何要公布霍云卓死讯,那霍云枫同他长得一模一样,又是个傻的,用他控制霍家军岂不更好?”
东方烬擡头露出冷冽的笑:“臣不敢妄自揣摩圣意,但霍将军是臣的夫君,他既已逝,臣便要让他入土为安。”
“不敢?”项承挥手扫落案间杯盏,碎片飞溅在东方烬脸上划出一道血痕,“老师如此防备朕,是记恨朕那日逼你......”
“陛下!”东方烬拔高了声音,“我夫是被南诏细作所杀,是为国捐躯!”
东方烬走后,丞相谢朝自屏风后缓慢走出,为新帝续上热茶:“陛下还需忍耐,漠南王与霍将军深受百姓爱戴,如今将军死讯传出也好,他日漠南王思念亡夫成疾,便更加顺理成章。”
七日后新帝登基祭天
国公府门前白幡如雪浪翻涌,青石阶被纸钱铺成银霜。霍云峥跪在灵前将下唇咬出了血一言不发,霍云枫蜷缩在乌木棺椁旁,十指深深抠进棺椁缝隙,指节泛着青白:"二弟...蛐蛐儿还没斗完...你还说要教我百战百胜的..."他忽然抓起案上糖人狠命想要从棺木缝隙往里塞,琉璃碎片划破掌心,"你吃啊!这是你最爱吃的..."
灵堂内三十六盏长明灯骤然摇曳,映得东方烬素色麻衣上的暗纹如血丝游走。他俯身握住霍云枫的手腕,声音轻得像飘散的香灰:"大哥,该让将军上路了。"指尖拂过棺椁上那柄龙渊剑,剑穗上新缀着的桃花玉坠突然断裂,在青砖上摔成八瓣——那是霍云卓出征北漠时自己亲手系上的。
"起灵——"
九重丧钟撞破黎明,汴京七十二坊的百姓如潮水般涌上长街。卖炊饼的老妪颤巍巍捧出珍藏的锦衣,撕成素帛系在腰间痛哭哀嚎;南市口说书人将醒木劈作两半,嘶吼着"将军走好!";连永宁桥下的乞儿都洗净脸庞,捧着破碗接漫天纸钱。
"将军!"突然一声凄厉哭喊刺破云霄。布衣妇人抱着幼子扑跪在灵车前,孩子襁褓上还沾着霍家军旗的残片:"去年山匪屠村,是您单枪匹马救下我们孤儿寡母啊!"顷刻间,万千哭诉如惊雷炸响——
"三年前洛河决堤,是将军与王爷率亲兵筑人墙!"
"去岁大旱,国公府开仓放粮,将军同王爷更是亲自为百姓施粥!"
"我那瘸腿儿子,是将军从战场上背回来的!"
街角的孩童哭着唱:
"金銮殿上凤凰飞,漠南王爷笔如刀
女子学堂开得好,农家田里曲辕妙
镇北将军龙渊啸,苍狼王庭跪地嚎
缔约书,比命长,生生世世跑不掉"
东方烬扶棺的手指骤然收紧,乌木棺椁上的雕花深深嵌入掌心。他望着漫天素帛中若隐若现的霍字军旗,忽然想起从前在府邸中,霍云卓温暖的手掌曾怎样温柔地抚过他的战报朱批。
送葬队伍行至朱雀门时,北风裹挟着雪粒子砸在鎏金铜钉上。东方烬擡眼望去,九重宫阙之上,项承的明黄龙袍在风雪中噼啪作响。新帝的登基祭天的仪仗稀稀拉拉,礼官唱喏声淹没在百姓的恸哭里,连丹陛下的铜鹤香炉都只冒着几缕青烟。
"朕的好老师,你好得很..."项承死死抓着汉白玉栏杆,指缝渗出血珠,"拿朕的龙袍给死人当孝布!"他突然癫狂大笑,扯下冠冕狠狠掷向送葬队伍,"哭吧!再怎么哭你们的镇北将军也..."话音未落,喉间骤然抵上寒刃,来人左手拧着他掷出的冠冕。
甲辰鬼魅般现身,面具下的声音淬着冰:"陛下慎言。"剑锋掠过项承颈侧,削下一缕发丝,"首辅大人让小的带话——今日雪大,当心路滑,越往高处陛下越要小心,霍将军在天上看着您呢。"
新帝踉跄后退一步,擡头看了一眼忽变阴沉的天空,收敛怒态,换上了一脸的笑意:“镇北将军为国捐躯是大义,当享万民相送,朕怎么会计较呢?”
此刻长街尽头,八十一名擡棺将士突然齐声怒吼,声震九霄:"将军英灵不灭!"万千百姓应声跪拜,额头触地之声如惊涛拍岸。漫天纸钱与飞雪共舞,竟在灵车上空凝成霍字云纹。
东方烬将掌心玉坠碎片撒入风中,恍惚看见那年武定河畔,霍云卓骑着枣红马踏碎春水,将偷折桃枝的小公子捞上马鞍。而今满城素缟,终究葬了那枝再未开过的桃花。
半月后,漠南王府密室。
千年寒玉泛着幽蓝冷光,霜气在石壁上凝成蜿蜒的冰纹。霍云卓赤着上身躺在玉床中央似睡着了般,心口那道狰狞剑伤已复上薄冰,冰层下隐约可见暗红血丝如蛛网蔓延。七盏青铜长明灯按北斗方位环绕玉床,烛火被寒气逼得缩成豆大一点,在东方烬苍白的脸上投下飘摇暗影。
"卓哥哥..再等等我。"东方烬指尖抚过霍云卓结霜的眉峰,玉色指套轻轻刮落冰晶。他解开发冠,乌发如瀑垂落腰间,褪去月白大氅时,单薄中衣下隐约透出心口暗红瘢痕——那是每日取血的印记。
金针在烛焰上转过三圈,针尖淬上猩红。东方烬咬破舌尖,含血俯身渡入霍云卓口中。寒玉床霎时腾起白雾,冰层裂开蛛网般的细纹。他并指如剑点向自己膻中xue,内力过处,心口旧疤突然绽裂,血珠顺着肌理滚落,在寒玉床上凝成蜿蜒血线。
"金针渡劫,以血为契。"东方烬嗓音沙哑,金针直刺自己心脉。剧痛如毒蛇窜入四肢百骸,他浑身痉挛着伏在霍云卓胸口,将金针透过薄冰刺入对方心脉,鲜血顺着金针纹路渗入对方经脉。寒玉床发出嗡鸣,霍云卓心口冰层应声碎裂,露出古铜色肌肤下青紫血脉。
每一针,都需以他的内力为引,辅以心头血,方能护住霍云卓的心脉不散,此术极损内力,东方烬的身体日渐虚弱,可他却一日不敢停,他怕一停下,霍云卓就真的死了,他怕自己再也听不到那声“阿瑾”。
第二针入xue时,东方烬眼前炸开血红。他看见五岁那年的演武场,霍云卓握着木剑挑落他发间桃花;看见大婚夜红烛高烧,这人在他腰窝处落下滚烫的吻;看见暴雨夜软剑穿心时,霍云卓染眼里破碎的光......
"呃啊!"第三针刺入鸠尾xue的刹那,东方烬呕出一口鲜血。寒玉突然泛起诡谲红光,霍云卓指尖猛地抽搐,一缕黑气自百会xue逸出。东方烬眼底绽出希冀,顾不得擦拭唇边血渍,抓起第四根金针就要往天池xue扎去。
"大人不可!"辛未佩剑出鞘,剑气扫落金针,"今日已取过三针心血,再取会损了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