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将军醒·恶语
第二十三章将军醒·恶语
太极殿内,十六道象牙笏板重重叩击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身着绛紫官袍的大臣们跪伏在地,为首的户部尚书高举奏本,声音尖锐:"漠南王纵容部属劫掠单皇商就有十六家,按律当削爵问斩!"
东方烬立于丹墀之下,绯红色蟒袍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泽。他修长的手指轻抚过鎏金殿柱,玉扳指与金属相击,发出清脆的声响:"诸位大人,本王押运的军粮在官道三十里处就已遭劫?"他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若非亲卫以命相搏,此刻南疆将士怕是要以诸位大人的奏折果腹了。"
谢朝从文官队列中跨出半步,腰间玉佩叮当作响:"王爷此言差矣。兵部记录分明显示..."
"谢大人。"东方烬突然打断,修长的手指缓缓抚过脖颈上一道尚未愈合的箭伤。他环视满朝文武,突然掀开官袍下摆,露出缠满染血绷带的小腿,"三处刀伤,五处箭伤,皆是为护军粮所负。诸位若不信——"他目光如刀,直刺谢朝,"可要当场验看?"
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东方烬忽地对着殿外跪地垂首:“南诏的军粮是我漠南王府变卖所有家产换来的,本王体恤朝廷国库空虚,散尽家财为边疆战士奉献力量却遭倒打一耙,先皇啊!你若在天有灵便睁眼看看,看看你的臣子们是如何构陷忠良的”
谢朝握紧拳头,冷眼看着东方烬的表演,这样一来,劫商之事怕是揭过了。
项承在龙椅上微微前倾,翡翠扳指在指尖转动:"老师忠心,朕自然知晓。"他冷眼扫过殿中百官,"漠南王府变卖私产驰援南诏战事此乃大义,朕不疑老师,诸爱卿也不可以。"
"陛下明鉴。"东方烬站起转身拱手,他忽然擡眸,目光如电扫过几位大臣,"刘大人新购千亩良田,张大人在扬州有金屋,还有陈大人钱庄里的八十万两白银——"他冷笑一声,"不知诸位可曾想过,边疆将士此刻正在啃食树皮?你们在此无凭无据的污蔑本王,自己又做了什么?"
满朝文武纷纷低头,不敢与之对视。
东方烬身形突然一晃,密密麻麻的刺痛自骨髓深处蔓延开来,如同千万只毒蚁在血脉中啃噬。他强撑着转向兵部侍郎:"今日...是何日?"
"七月初七。"霍云峥低声答道,目光中暗含担忧。
东方烬擡眸,正对上龙椅上项承玩味的笑容——今日是"醉花阴"毒发之日,而对方,分明是故意未给解药。
"噗——"
一口黑血喷溅在蟠龙柱上,在金色的龙鳞上留下狰狞的痕迹。满朝哗然,百官交头接耳:
"王爷这是思念镇北将军成疾啊。"
项承带着几分刻意的怜悯急速起身,快步而下扶住东方烬,明黄龙袍扫过鎏金丹墀,在晨光中泛起刺目的光芒。接着那绣着九爪金龙的衣袖轻轻一摆,便是一道圣意落下。
"传旨,漠南王忧劳过度,即日起回府静养。"
他在"静养"二字上刻意咬了重音,满朝文武顿时噤若寒蝉。这哪里是恩准休养?分明是要褫夺权柄。几位老臣偷偷交换着眼色,却无人敢出一言。
东方烬擡手抹去唇边血迹,忽然低笑一声,推开项承:"臣,领旨。"
转身时,绯红色蟒袍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腰间羊脂玉佩"啪"地砸碎在谢朝脚边。殿外适时响起一声惊雷,豆大的雨点随即倾盆而下,仿佛连上天都在为这场夺权之戏配乐。
"大人!"
辛未撑着油纸伞在宫门守着,却见他的主子停在他面前,立在暴雨中仰头望天。雨水顺着东方烬惨白的脸庞冲刷而下,将那些未干的血迹冲成淡红色的溪流,在青石板上蜿蜒流淌。玉冠早已不知去向,鸦羽般的长发散乱地黏在脖颈处。
"回府。"东方烬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备...备..."
话未说完,又是一口黑血涌出。他踉跄着扶住朱红宫墙,修长的手指在砖石上刮出深深血痕。辛未上前搀扶,压低声音:
"主子,寒玉床...有动静了。"
雨幕中,东方烬的背影猛地一僵。
石门开启的瞬间,东方烬踉跄着从石阶滚落。寒玉床的冷雾弥漫在密室中,他顾不得膝盖撞击青石的剧痛,手脚并用爬到床前。夜明珠幽蓝的光晕里,那双令他魂牵梦萦的眼睛正冷冷注视着自己。
"卓..."他的手指悬在霍云卓眉骨上方,像触碰易碎的梦境般颤抖着,"哥哥?"
霍云卓灰蓝色的瞳孔微微收缩,干裂的唇间溢出一个字:"滚。"
这个字像淬了毒的匕首,精准捅进东方烬心窝。他跪在寒玉床边,醉花阴的毒性在血管里翻涌,却比不上此刻万箭穿心之痛。三个月来日夜相对的沉睡容颜,此刻苏醒后竟是这般疏离冷漠。
"你昏迷了..."东方烬的嗓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寒玉床沿,"整整九十一天..."
霍云卓突然低笑起来,笑声扯动内伤,喷出一口鲜血,溅在东方烬的外袍上。"漠南王好算计。"他盯着密室顶部的蟠龙纹,声音轻得像飘散的烟灰,"这世上还有霍云卓吗?怕是坟头草都一尺..."
"别说了!"东方烬猛地去扶他肩膀,却在触及前僵住。寒玉床的冷气在两人之间凝成霜花,他看见霍云卓眼底倒映的自己——乌发批散,蟒袍染血,心口露出布满取血留下的针孔,活像个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霍云卓偏头避开他的触碰,"既然选择让我死在暴雨里..."他每说一个字,唇色就苍白一分,"现在这副模样..."突然剧烈咳嗽,呕出的鲜血再次溅在东方烬衣襟,"又演给谁看?"
东方烬怔怔望着襟前血迹,那抹猩红在绯色蟒袍上洇开,像极了他们大婚那夜交杯酒洒落的痕迹。他还记得霍云卓当时笑着说"这颜色衬你",可现在...
"大人!"辛未的传音透过石门传来,"太医院的人到府门了!"
机关转动的轰鸣声中,东方烬迅速擦净脸上血迹,扯过貂裘盖住霍云卓,胡乱系好衣带,将染血的帕子塞进霍云卓掌心,转身时一滴泪砸在霍云卓手背,"等我回来。"
石门关闭的刹那,霍云卓攥紧了那块血帕。夜明珠的光晕里,隐约可见帕角绣着的桃花——那是他们成亲第一年,自己在北地军营亲手绣给东方烬的,针脚歪斜得不成样子,当时还被将士们嘲笑了好一阵子。
漠南王府中堂
"李太医深夜造访,可是陛下又头疼了?"
老太医提着药箱讪笑:"王爷说笑,老臣是奉旨来给您请脉的。"
"有劳李太医。"东方烬伸出苍白的手腕。
太医搭上脉搏,忽然眉头紧皱:"王爷脉象弦急,肝气郁结,这是..."他迟疑道,"相思成疾之症?"
东方烬刚要开口,喉间突然涌上腥甜。他强咽下血沫,却见太医神色骤变:"不对!这脉象还夹着中毒之症!"老太医猛地挽起他的衣袖,露出小臂上青紫的毒纹,"这毒分明是..."
东方烬压下太医的手腕:"李太医尽管如实回禀陛下。"
老太医颤抖着抱起药箱:"王、王爷你这毒不止一种,还有情毒之症。"
东方烬抚下袖袍:“本王知道了。”
子时的更漏声穿透水雾,东方烬赤身坐在寒潭中,青白肌肤下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他盯着掌心被指甲掐出的血痕,突然低笑起来:"今日是七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