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醋意生·争宠
第四十章醋意生·争宠
盛夏的雨来得急,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摄政王府的琉璃瓦上,蒸腾起一片氤氲水汽。东方烬斜倚在紫檀木轮椅上,灰白长发只用一根素白丝带松松挽着,膝上摊开的《南疆风物志》被穿堂风轻轻翻动书页。
茶炉上的露水正咕嘟咕嘟冒着泡,东方烬执起青瓷茶壶,手腕微微一转,琥珀色的茶汤便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他刚要将茶盏送到唇边,忽听院门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不是霍云卓的。
"老师!"
项昭撑着一柄明黄油纸伞闯入院中,龙纹锦靴早已被雨水浸透,在青石板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年轻的帝王发梢还滴着水,显然是匆匆赶来,连侍从都未带。
东方烬指尖微顿,琉璃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他放下茶盏,双手推动轮椅想要行礼:"陛下亲临,臣..."
"不必。"项昭一个箭步上前,温热的手掌按在东方烬冰凉的腕上,"朕为太子时就说过,无人之时老师不必在意这些虚礼。"
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两人之间织成一道透明的水帘,项昭蹲下身,目光灼灼地望进东方烬的眼睛:"老师,朝堂需要您。"
东方烬轻轻摇头,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他擡手为项昭斟了杯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面容:"陛下如今已能独当一面,朝中又有林仲卿等寒门才子辅佐,何须臣这个废人?"
"可新政推行在即,各部官员青黄不接..."
"陛下。"东方烬打断他,指尖轻轻摩挲着茶盏边缘,"您十岁就能将《治国策》倒背如流,十四岁就能写出《为民十策》。如今..."他擡眸望向项昭,眼中满是欣慰,"臣相信您能做得更好。"
项昭喉头滚动,还想再说什么,却见东方烬的目光已不自觉地飘向内院,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那是霍云卓书房的方向,窗纸上映着一个挺拔的身影,正在伏案批阅文书。
东方烬的眼神瞬间柔软下来,连苍白的唇角都染上一丝甜蜜,那神情项昭再熟悉不过——当年在太傅府,每当舅舅来送军报时,老师脸上总会露出这样的笑容。
"老师这般喜欢舅舅,可......"为何还要利用他?后半句项昭最终还是没有问出来。
东方烬收回目光,低头抿了口茶,一滴雨水从屋檐坠落,正巧砸在他手背上,溅起细小的水花:"陛下可知,昨日他对我笑了一下。"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就那一下,够我欢喜一整日了。"
项昭望着老师微微发红的耳尖,突然觉得口中茶汤苦涩难当,他终是长叹一声,起身告辞。
雨幕中,那道明黄身影渐行渐远,而东方烬的目光早已重新落回内院,仿佛那里有他全部的世间。
半月后。
盛夏的蝉鸣聒噪不休,东方烬倚在廊下的竹榻上小憩,一柄素绢折扇半遮着苍白的面容。忽听院中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寅三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廊下,连额前的汗都来不及擦。
"大人!"他压低声音,眼中满是焦灼,"谢朝回京了!"
东方烬执扇的手微微一顿,折扇边缘的流苏轻轻晃动。他慢条斯理地移开遮面的折扇,露出一双波澜不惊的琉璃色眸子:"哦?"
"那厮带着逆王搜刮的八百万两赃银投诚,陛下竟恢复了他右相之位!"寅三咬牙切齿,"更可恨的是,他今日一下朝就缠着摄政王议事,两人在政事堂密谈了两个时辰!"
东方烬执起案上的冰镇酸梅汤轻抿一口,白玉般的指尖在琉璃盏上轻轻敲击:"陛下自有圣断。"
"可谢朝当年——"
"寅三。"东方烬突然擡眸,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如刀的光,"传话给孤怨卫,任何人不得插手此事。"他顿了顿,声音忽然轻了几分,"当初南诏的毒糖案,丙戌也查了些日子了,查得如何了?"
寅三一怔,随即会意:"已有眉目,只是证据链还不完整..."
"继续查。"东方烬望向庭院中那株开得正盛的紫薇花,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不必声张。"
一阵穿堂风过,吹落几片紫薇花瓣,飘飘荡荡落在东方烬的衣摆上。他轻轻拂去花瓣,忽然轻声道:"谢朝回来才好。"
寅三不解地擡头,却见自家主子苍白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令人心惊的笑意:"若他不回来..."东方烬摩挲着腕间的珊瑚珠串,声音轻得像叹息,"霍老将军和两万霍家军的血债,该找谁讨呢?"
廊下的冰鉴冒着丝丝寒气,东方烬的话却让寅三打了个寒颤,他这才惊觉,主子病弱表象下掩藏的锋芒,从未真正消褪。
暮色渐沉,摄政王府的书房里点起了灯。霍云卓正伏案批阅军报,烛火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窗外蝉鸣渐歇,取而代之的是轮椅碾过青石板的细微声响。
"卓哥哥。"东方烬推门而入,手中捧着一碟刚出炉的桃花糕。蒸腾的热气裹挟着甜香,在闷热的夏夜里格外诱人。他推动轮椅来到案前,将瓷碟轻轻放下:"我新做的,用咱们从前酿的桃花蜜。"
霍云卓头也不擡,朱笔在奏折上划出一道凌厉的红痕:"放下吧。"这些日子霍云卓也习惯了,这人凶不走也骂不走,脸皮出奇的厚只能随他去了。
东方烬放下糕点却不急着走,他状似无意地推动轮椅,又往前凑近几分:"听说...谢朝近日常来找你议事?"他指尖轻轻敲击轮椅扶手,"今日又在政事堂待了两个时辰?"
"嗯。"霍云卓笔下不停,连眼皮都没擡一下。
"他心术不正。"东方烬忽然倾身,衣袖扫过案上文书,"接近你是有目的的——"
"啪!"霍云卓猛地合上奏折,震得砚台里的墨汁溅出几滴。他擡眼冷笑:"你当初接近我,不也是带着目的?"
东方烬脸色瞬间煞白,指尖深深掐进掌心,连骨节都泛出青白。
但不过转瞬,他又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眼角那颗朱砂痣在烛光下格外鲜红:"那怎么能一样呢?"他声音甜得发腻,"我现在心里可只有卓哥哥一个人。"
说着故意往前一凑,轮椅撞上书案,震得墨砚摇晃。霍云卓眼疾手快地扶住,却不想东方烬趁机抓住他的手腕,冰凉的指尖在他掌心轻轻一挠。
"胡闹!"霍云卓猛地抽手后退,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出去!”。
东方烬却笑得愈发灿烂:"好嘞,我这就出去。"他乖巧地转动轮椅,却在转身时"不小心"将袖中的丝帕掉在地上。
素白的帕子飘飘荡荡落在地中央,上面绣着的并蒂莲针脚歪斜——那是从前霍云卓在边关军营里,熬了三个通宵才绣成的礼物,帕角还沾着一点暗红,像是有人常将它贴在唇边摩挲。
霍云卓盯着那方帕子,胸口剧烈起伏,等他再擡头时,东方烬已经推着轮椅出了书房,只在门槛处留下一句带着笑意的:"明日早朝,我等你一起用早膳~"
房门轻轻合上,霍云卓一拳砸在案上,震得那碟桃花糕都跳了跳,他盯着糕点看了半晌,最终还是伸手拈起一块,狠狠咬了一口。
甜得发腻,和那人一样。
晨光熹微,霍云卓推开房门时,一阵清甜的紫薇花香扑面而来,只见东方烬早已候在廊下,一袭月白长衫纤尘不染,膝上还放着个精致的食盒。
"卓哥哥早。"他仰起脸,笑得比晨露还清透,"我熬了荷叶粥,还蒸了你爱吃的虾饺。"
霍云卓额角突突直跳:"你身体不好,不必...我也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