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图你这个人(2)
随他踏进那座密室，即便无光线照进，里边却非伸手不见五指，不但半点儿也不関暗，还清亮得很</p>
一段香酒坊的酒窖亦是无窗，若需照明还得仰赖烛火，而满地窖的藏酒皆是易燃之物，自然是非到必要时候绝不用火，但他的这座密室没有这样的困扰，无须靠烛火照明，因为好几处皆摆上硕大的夜明珠</p>
相互辉映的珠光让光线加倍明亮，密室中的种种完全呈现眼前</p>
那是无法一眼看尽的景致，几座长长木架隔出物品摆放的空间，几处角落除了夜明珠外，更屯着数不清的贵重玩意儿</p>
她兀自纳闷着，却听他沉声道——</p>
“随意去挑吧，有看上的东西，你尽可带走”</p>
她顿了顿“督公此举……何意？”</p>
路望舒嘴角勾了勾，淡然神态彷佛无情无绪又百无聊赖，“此处是本督在宫中的一个私人小库房，若有你看上眼的，尽管取了去说到底，本督也算欠你一个恩情，你今日还把御赐的通行铁牌送回，尽可讨一些贵重之物当作回报，无须多虑”</p>
原来他是这样的用意啊……</p>
理解过来后，姜守岁一时间当真哭笑不得，而后在觉得好笑之余又有一些些的不是滋味，好像在他眼中，她的真心付出，是用几件世俗认定的宝贝就能等价交换的虽说他会那样想也无可厚非，她明白归明白，心头还是涌出酸涩感</p>
她强颜欢笑，扬眉勾唇显现出一脸的兴致勃勃“好啊好啊，这机运实属难得，得好好把握机会瞧一瞧督公的这一座收藏，把想要的宝贝儿讨个够才是正理”</p>
她开始逛起小库房，轻步慢移，对着每个大小物件前后左右仔细端详，时不时会发岀赞叹讶呼，还不忘频频颔首，瞧那模样认真极了</p>
路望舒跟随她的脚步挪移，胸中一把火却越烧越旺，被她的装模作样惹恼</p>
明明是他要她挑选，她也很认真挑选，但她就是有本事惹他不痛快</p>
“姜老板到底瞧上什么？”他微微咬牙</p>
女子的眉宇间忽地一亮，杏眼朝他睐了来，不答反问：“你知道我姓姜，你查起我的事儿了？查出我姓什名啥了？督公那日未曾询问小女子姓名，还以为你没兴趣知道，让我心里头不禁有些落寞呢”</p>
路望舒额角鼓跳，下意识想避开她的注视，但真那么做的话就太懦弱无用，结果硬是定住目光在那张鹅蛋脸上</p>
如此一来，反倒是她赧然一笑，率先看向别处</p>
环顾满屋子的珍宝，她道：“这些玩意儿我都不要，督公自个儿留着赏玩吧”</p>
“看不上眼那就走”心头火不知怎地猛地窜高，他语气陡沉“把通行铁牌留下，姜老板大可离去”</p>
“督公为何生怒？”她问得直接</p>
路望舒顿时有种一拳打在棉花堆里的不适感，他凤目眯了眯，冷笑，“姜老板哪只眼睛瞧见本督生怒？再者，若本督真被惹怒，你且说说，我能让那始作俑者活命吗？”</p>
话说三分，听的是弦外之音，这是在暗指她正是那惹恼他的始作俑者呢，权势滔天的他若要弄死她这小老百姓，易如反掌</p>
她心里被激起一股倔气，唇角笑意却是加深，巧肩一耸“是我看错了，原来督公心情好得很”</p>
路望舒喉中又是一堵，被她噎得一时无话，然后以为她难捉模的程度差不多就这样，未料还有更不按牌理出牌的事儿——</p>
“话说，这块通行铁牌着实紧要，我怕弄丢，所以打了络子紧紧系在腰上”姜守岁忽将话题拉回，一手扯着坠在腰间的铁牌络子，语气略无辜“我想把铁牌解下来还给督公，但刚刚才发现，串线全打成一团死结，解不下来了”</p>
她叹气“这可怎么办才好？督公可有本事解开？”</p>
路望舒简直不敢相信她可以这样睁眼说瞎话！</p>
那块铁牌确实被拢在络子里，那络子样式素雅，串线分明，何来“一团死结”？</p>
他未及再想，两个大步缩短彼此距离，一把抓住那方御赐铁牌一扯，“啪”地闷响了声，铁牌带着络子整个被从她腰间扯下</p>
姜守岁先是惊讶般瞠圆眸子，但一下子表情变得耐人寻味</p>
她朝近在咫尺的他扬起下巴，眸光瞬也不瞬，笑得从容却有几丝挑衅味儿</p>
这一边，路望舒甫意识到与她离得太近，近到任她的体香漫入鼻间，她竟举步靠过来，还刻意挺起鼓鼓的胸脯</p>
这会儿换他愕然，厉目瞪人，脚下却被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靠近逼退了几步，直到后背被木架抵住、退无可退了，终才回过神来</p>
他是谁？</p>
好歹是领着正一品内侍官衔的总领提督，向来心狠手辣、冷酷寡情，怎能被一名小小女子逼得像只瑟缩在角落的困兽！</p>
“你究竟图什么？”每一字皆从齿缝迸出，可在他的怒目下，女子那张鹅蛋脸却有红晕染开，令他喉间和胸中又是发堵</p>
她抿抿唇道：“督公适才问我，有否瞧上什么，现下又追问我，图的究竟是什么……我很想实话实说啊，但心里的大实话倘若真说出口，怕是要惹得你尴尬猜疑且不痛快，欸……不过督公既然都问了，问而不答非礼也，那、那惹得你着恼我也得答话”</p>
她明显地深吸一口气，徐徐又道：“不知为何我总是梦见你，从小到大已梦过好几次，数都数不清有多少回儿，我们在梦中……很要好”</p>
瞳底有亮光湛湛，她眨眸一笑，似要将他看痴</p>
“这一屋子的玩意儿我没瞧上，独独瞧上某人，督公问我图什么，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图的就你这个人”</p>
密室里风凝不动，而此际，彷佛连夜明珠发出的淡蓝幽光也跟着冷凝在每一道呼吸吐纳中，仅余眼神交缠犹掀波动</p>
映在姜守岁眼底的是一张神情难掩震惊的俊秀面庞</p>
欸欸，就说她若实话实说，一准吓着他，果不其然真被她惊得哑口无言</p>
以往还寻不到路子搭上他，两人离得远远，她尚觉能徐徐图之，可在救下他有了头一回接触后，整个心思便骚乱了</p>
她承认对待他，自个儿实是太躁进也太失女儿家的矜持</p>
但如何是好？她似乎病态般喜欢上逗弄他的感觉，一再又一再地试探底线，捋虎须不知死活，却这般乐此不疲</p>
咬咬下唇，苦恼地微晃小脑袋瓜，她轻语似叹，“督公最好提防我多些，见着你，我脑子里总想些乱七八糟的，下回若能再靠得这样近，怕是要把持不住，对你做些失礼的事了”</p>
跟着像拿出极大的自制力，她往后退开好大一步，对发愣的他又是灿灿一笑，敛衽一礼后随即旋身离开</p>
密室里很安静，杵在里边的男子宛若石化，那硕长身影彷佛变成其中一件珍藏，静然无声被搁在那木架边角落，与一切融成一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