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办公室的故事(二)
十月上旬的一个星期五的上午。周志涛与王环璧正在办公室里按部就班地忙碌着,电话响了起来。王环璧接的电话,是行长李呈雨打过来的,要王环璧上去(行长室)。
“没说什么事?”周志涛问。
“没有,只是说让我上去一趟。”王环璧答。
“她刚才还在主持各个分理处一把手参与的工作会议,不会和这个会议有什么牵连吧?”
“不会吧?”王环璧又肯定地说:“院子里的那一大片小汽车都开走了,会议肯定已经结束了。再说了,工作上的事情,她啥时候隔着你直接找过我的呀?”
“有道理。”周志涛说:“又要(正在的工作)衔接不上了,我先接着你的手弄,你弄到哪儿了?”
“这一页马上就完了,(指点着报表让周志涛看)就这儿……你先弄着,没事儿我马上就下来了……”
王环璧走出办公室后,周志涛又忙碌了起来。
这个时候李呈雨拿着自己的茶杯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
由于周志涛正忙于工作,不知道是李呈雨,而以为是王环璧回来了,也没抬头,只是问:“这么快就下来了?”
李呈雨没有言语,她正在纳闷,周志涛为什么坐在王环璧的位子上?
周志涛也感到纳闷,扭过身来,略显惊讶:“怎么是您?……”
李呈雨没有言语,示意他坐下,她坐在了周志涛的位子上说:
“那是你的工作?”
周志涛说:“你不是把她叫上去了嘛,现在衔接不上了……您这是……”
“我与她调换了一下位子,”李呈雨轻松地说:“把她打发到我那儿守电话去了——我一会儿要说的话不想让第三者知道。”
周志涛见行长的气色不错,他也轻松了下来:“您如果有事,就打个电话,我上去就是了……”
“没什么要紧的事儿,”李呈雨慢条斯理地说:“刚开了两个钟头的会,脑袋嗡嗡的,想换一下环境,找个说话儿的人摆会儿八卦——可以么?”
周志涛见上级心情大好,他也更加放松了下来:“好吧——摆八卦。”
李呈雨随意地翻阅着桌面上的统计表,问:“你不是说,最晚到明天上午,这一阶段的工作就可以告一段落了?”
“不用到明天上午,”周志涛说:“抓紧一点,今天下午下班前就可以赶出来了。”
“辛苦你了,不用赶得太紧,明天上午能弄出来就行。(紧接着李呈雨又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咱们这里的规章制度……是不是老长时间没有被人破坏过了?”(墙壁上有“禁止抽烟”的警示语)她想抽烟。
周志涛心中“咯噔”了一下,他吃不透这句话的真实含义,便谨慎着说:“如果是我……工作中出了问题……请您指出来……”
“真——泄——劲!”李呈雨对周志涛过于谨慎的工作态度很是不满:“你瞎想什么呐?我就是想抽一支烟!你就充分拓展了我本意语境狭小的空间,这有意思么?我心情好了,是想抽一支烟惬意一下、享受一下的!你这墙壁不是上有‘禁止抽烟’的警示语么?我就这么含有一点幽默成分的随便说了一句,你就……(叹了口气,无奈地)现在好了,抽烟的瘾也打消了。”
周志涛不知道该如何收拾这个尴尬的场面。
李呈雨心情很是不悦,说:“你要从内心深处正确、客观地评价我——我在你眼里也是一个不近人情、干巴巴的、使人感到害怕的大领导么?”
周志涛真的有些紧张了,嘴上却说:“我没有这个感觉……”
“可你现在的样子就是在证明:我是可怕的。(李呈雨用手指点击着桌面,生气地说)你看看,你还算接近正常,剩下的员工,包括刚散会走了的下边的一把手们,哪一个不唯唯诺诺的?都是些大老爷们儿呀。在他们自己的地盘上,哪一个不吹胡子瞪眼、耀武扬威?(她伤感地摇了摇头,叹息后说)我没感觉到我很淫威呀。他们工作中有了错误,我要对上边负责,就不能说两句?我承认我是严厉了些,怎么了?我手里的大棒举的是高了点,可哪一次不是轻轻地落下来?”
周志涛此时苦笑了一下,说:“他人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我知道我自己。人们之所以对您产生畏惧感,一是你品行端正。光明坦荡,不徇私情;二是您管理有方,作风硬朗;三是……”
“行啦!”李呈雨有些厌烦地打断他的话说:“还有四、五、六!(又很无奈地说)你这样拙劣的背书是很累的。你之前给我的印象不是这种拍马溜须之辈呀,今天怎么也……”
“我从不拍马溜须,但您要允许我讲真话……”
“好了,”李呈雨的心情又渐渐的好了起来,说:“我本来是想到你这儿放松一下、聊一些不太沉重的话题的,因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就咱们俩还有不少的相似之处……”
“您这是抬举我……”
“瞧瞧,又来了,”李呈雨又不悦起来,接着诚恳地说:“你知道么?我只要走进这座小楼里,孤独、寂寞就形影不离地伴随着我。你看看,见了面,打个招呼吧,(模仿员工谨慎与她打招呼的口吻)行长好,领导好。(恢复诚恳的语气),都这样。从没人问过我,(亲切的口吻)领导,你这衣服哪儿买的?款式不错呀,多少钱?领导,万家福商场有活动,力度大着呐,你不去抢一袋大米?……”
周志涛忍不住地笑了,说:“人家就是给您说了,您会去抢大米么?”
“我承认我不会去抢大米,我没有这个需求。但我听着这话心里就舒服……”
“这就是您的不对了。”周志涛接着说:“正因为您没有这个需求,所以,您不会去;又因为您不会去,所以,人家就不会和您谈论这个话题,这叫没有‘共同语言’……”
“我不反驳你,你好像墨索里尼——总是有理。”李呈雨接着说:“我就这样了。之前我有过不止一次这样的想法:与同事们,员工们的关系搞得融洽起来。尝试的第一次就把人家的锅给打碎了——今年夏天,在最热的时候,老吴家给儿子娶媳妇(见第一章:引子。)我兴高采烈地去了,又自责地窝了一肚子的不愉快回来了……”
“这桩事儿王姐(王环璧)绘声绘色地和我说过,是她陪着您去的,动静闹得很大……她还自豪地说,她替你出了口恶气,恶狠狠地打了人家吴处长一个嘴巴……”
李呈雨连连摆手,懊悔地说:“你不要给我提她了,本来事情就搞砸了,但还没有那么糟糕,就她那一个嘴巴子就炸爆了那整个场子……(叹了口气说)她这人其实也不错,说得过去。我喜欢她的性格。可就是她的这种性格把事情给搞砸了——我平生第一次见她如此发飙地打人(周志涛笑了),那形象……是凶狠的女汉子呀……(她突然想起来什么)哎?你刚才怎么称女汉子?……王姐?……(羡慕地)你什么时候能叫我一声‘李姐”呀?”她的心情渐渐地好了起来。
“这辈子怕是没指望了,”周志涛笑笑说:“等我下辈子爬升到了您的头顶上,会尊称您一声‘李姐’的……”
“好好好……”李呈雨心情愉悦地说:“这种好氛围不是又回来了?(她点燃起一支香烟,悠闲、惬意地抽了一口,说)八卦现在开始吧——你对本次人事调整,有什么见解?你周围的员工都有些什么看法?”
“这哪儿是什么‘人事调整’?”周志涛说,“分明就是裁减冗员、精简机构嘛……”
“你说的是另一种叫法,”李呈雨不悦,说:“‘人事调整’是上层、是官方用语,入耳会舒服一些。就按照你的叫法,裁剪冗员、精简机构,(她指了指上边,又叹了口气说)这是上边逼着这样做的。”
周志涛思考着该如何回答这个比较沉重的问题。
“说句良心话吧,”李呈雨接着说:“这里如果是我自家的,我早就下决心要裁掉多余的员工了,可现在……(不忍心地)谁去谁留呀?一个个可怜兮兮的……”
周志涛心中一惊,暗想,她也是一位冷面柔情的女人呀。
“这些天来,”李呈雨接着沉闷地说:“天天应酬不断。不是这个‘长’的就是那个‘长’的,如果我回避一家,晚上就上门了。迎面不打笑脸人,(连连忍痛地摆手)我怎能……”
周志涛也被李呈雨的情绪感染了,为她的空茶杯斟上了茶水,说:“是呀,现在是人心惶惶,都担心失去这个饭碗……”
“这些个带‘长’的人出手大方着呐,”李呈雨接着说:“用现在刚兴起的话叫什么……‘感情投资’,动辄就是上千块的桌面。我心里想,破费就让他们破费吧,不就是看中我手中生杀予夺的权杖了吗?不就是担心自家的媳妇、女儿、小姨子大表妹吃饭的家伙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