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之差
一念之差
不等钟离婉等人商量完,皇城里又出了一桩大事。
钟离婉遇刺。
晚间她照旧前往后殿小汤池沐浴去乏,宽衣解带,入了水中,奉命送换洗衣物进来的小宫人放下东西以后忽然暴起!
寒光凛凛,快得人只感到眼前一花,却做不出任何反应。
“陛下!”珍珠惊叫一声。
千钧一发之际,胭脂纵身跃出,长剑后发先至,剑尖准确无误地刺中匕首一面,随即而来的大力迫使匕首的主人不得不偏离原本的进攻路线。
钟离婉只觉得脖子一凉,一丝极寒之气几乎是贴着她的肌肤擦过。
最凶险的一招被胭脂破解,不等刺客回身再刺,胭脂的第二剑顺势横劈落下,撕心裂肺般的惨叫声随之响起,血花四溅,落在池中,将清澈的泉水彻底染红。
断了一臂的宫人哀嚎不止,珍珠等其他宫人被突如其来的凶险与血腥之极的场面吓得抱在一起,瑟瑟发抖。胭脂却泰然自若地上前,果断又利落地卸掉那宫人下巴,挑了她手筋脚筋,确保她无法自绝之后,才对珍珠冷然道:“还不赶紧服侍陛下穿衣回宫?”
珍珠这才回过神来,看着身在血水中的陛下,甚至那一截断臂,就在陛下不远处漂浮着。她瞬间大惊之色,顾不得作呕,也顾不得害怕。连忙上前,吩咐小宫人打干净热水来,亲自为钟离婉擦拭干净。
等收拾干净又穿戴整齐,钟离婉冰冷的视线先是扫过被鲜血彻底染红的汤池,那截断臂,以及胭脂脚下,满脸惨白,被剧痛折磨得几欲昏死过去的刺客,最终落在了胭脂身上,多了一丝温度。
“你又救了朕一回。”她真心实意地道:“那处做得最对的事,便是把你送来了朕身边。”
胭脂单膝下跪,恭敬道:“能为陛下效劳,是奴的荣幸。”
钟离婉认可地点点头,紧接着吩咐:“朕今晚遇刺的消息先不要走漏,把人送到监察院去。告诉守阳,朕不管他用什么办法,总之给朕撬开她的嘴!朕要知道,到底是谁,迫不及待地自寻死路。”
“是。”
听到动静的琉璃也赶了过来,看到刺杀之人,即使是她都忍不住愣了一下。
“长星?”
“有话回去说。”钟离婉一手掩住口鼻,略带不快地提醒。
本就热气氤氲的浴池多了血腥味,如今直冲鼻头,难闻极了。
琉璃回过神来,连忙称是。
一路疾驰回到永乐殿,钟离婉冷笑:“原来这才是世家的底蕴。”
长星,若无琉璃提醒,钟离婉是记不得这小宫人名字的。但那张稚嫩的脸庞,她却有些印象,只因这小姑娘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两颗尖尖虎牙,双眼澄澈,颇讨人喜欢。
是的,小姑娘。
顶多十四五岁的小姑娘。
来永乐殿里当差也有数年之久,是配给珍珠琉璃这些大宫女使唤的小宫女,负责洒扫,泡茶,搬运等琐事。偶尔也会像今晚一般,有机会近她的身。
但这些年来,她从未有过任何不寻常的表现。
钟离婉一直都知道,世家跟皇权之间的博弈,越是表面上呈现皇权强压的形势,越可能出现难预料的凶险。
历代多少心怀天下的英明贤主,大业未完,便倒在半途?
史书上说,是天妒英才,上天给他们定下的命运就是如此。
但事实究竟如何,多翻两页青史,看看英主故后,谁人执掌朝纲,谁人长盛不衰,也能知道答案。
而钟离一氏中,最典型的人物,便是开国武帝。
行伍出身,征战沙场多年一直所向披靡的马上天子,再如何沉迷女色,能在壮年之时,死于床榻?
还偏就在世家出身的皇后诞下嫡长子不久?
但凡对政事有些了解的人,都不会信这种鬼话。
钟离婉就更不信了。
因此她掌权后心心念念的第一步,便是扶植属于自己的势力,不计任何代价,也要将这座皇城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大越皇城是前朝所留,武帝接手之后,又扩建了一倍,巍峨壮大,有数十座殿宇,上千间房,伺候的宫人更是数不胜数。这些年来她先后借李姑姑之手定下宫规,也在各处安插了自己的人手与眼线,监视着所有人的一举一动。不论是谁,只要敢往外传递消息,又或是从宫外得着什么指令,都逃不出她的耳目。
也是因此,她敢说皇城是铁板一块,能杜绝世家们的觊觎。
能来永乐殿里当差的宫人,需要满足不少条件。
其中第一条,就是要父母均在,要家世清白。
无父无母无亲无故的孤儿,皇城绝不收容,更不被允许靠近永乐殿。
就是为了避免世家把训练多年的暗卫,安插到宫中,探听消息也好,下毒暗杀也罢,总归对她百害而无一益。
这长星的身世,自然也是被核实过的。
却没想到千防万防,设下了重重关卡,今日的刺杀,还是发生了。
要不是有胭脂在,她今晚怕是凶多吉少。
站在水银镜前,借着烛火,她摸着细腻光滑的侧颈,再三确认没有任何伤痕,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就差那么一点点。
她紧紧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知过了多久,心悸的感觉彻底消失,取代而之的,是一股慢慢滋长的戾气。先是一缕缕自心底阴暗处升起,攀着四肢百骸,辗转落入她的眸中。
“查。”她的声音冰冷万分,压抑着盛怒:“给朕彻底地查。她究竟是谁的人,多年来又是如何收到的指令,何时受的训练,为何能够瞒过这诸多人的耳目,堂而皇之地来到朕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