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酒
敬酒
看他二人逢时秋波流转,眉目传情,叶芷君不好专心吃饭,两次夹菜要进碗不慎掉在桌上,三次夹菜要吃,却距唇齿仅差分毫可惜坠进碗中。
“帅得你小脑萎缩缩成鼻屎了,嘴漏就别勉强吃饭。”耳边传来酸言酸语,看何煜明时直盯,看身旁周倩语能光明磊落偏要侧目,在旁人看来她只盯男人。
“确实比你帅多了。”新娘终于肯放弃其他男人转头看新郎。
“只可惜你今天结婚没机会了。”
“可以出轨啊,再不济还能离婚。”这话太过分,新郎脸上的调侃兴致被一扫而空。
扫兴的人又是叶芷君,作为补偿搂住汤逸群的脖子敷衍夸赞:“你帅,你最帅,全宇宙无敌第一帅。”在脸颊啵的一声。
周围有人起哄,被亲的人也起哄:“就这样?”
“这么多人看着还想怎样。”叶芷君松手,抹他脸上的唇印变腮红。
“回房间。”汤逸群笑得很淫.贱。
“滚。”叶芷君推开急色鬼的脸,拿起筷子又放下,“我吃饱了,去趟厕所。”伴随“肠子比鸟还直,吃完就拉”的难听话音,拿上手机起身离开酒席,往附近公厕去,给何煜明发微信约他出来。
公厕背后有荒废的老木屋,大门用锁链拴主,从窗口或门缝能窥见承载灰尘的破损家具和十年前酒水饼干的褪色包装。
何煜明穿宽松字母印花白t恤和卡其色工装长裤,配球鞋,比穿工作制服显青春帅气,只可惜眉宇之间有微笑无法伪装的忧郁和紧绷。
叶芷君事先声明:“我不是来要钱的。”
何煜明点头,扯出笑容,“你不说,我也打算把钱还给你们,现在,已经不能做移植了。”
叶芷君心中一怔,猜疑他恰恰因此才转性回来勾引周倩语,不明说,接下他的话:“就算不移植,接下去治疗要花的钱也不会少,不用着急还,汤逸群不会催你的。”
“是,随礼他也没要。”他看地上的杂草,右足尖往前挪半寸。
“你之前有跟我提过你妈妈很喜欢周倩语,”他听到周倩语的名字突然擡起头,耳朵瞬间烫红,“希望她有时间去医院看望,我找你就是为了这件事。”
他像理亏默认罪责,没语言回复。
叶芷君直白问:“你们两个现在发展到什么地步了,你是真的喜欢她不是在利用她吗?”
何煜明有一瞬间不知是身体或神经亦或是错觉颤动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娓娓道来:“后来她经常过来看我妈,加班没时间也会要我代替问好,她说她外公当初也是肝病住院,被外公外婆带大,比父母更亲……”
“我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叶芷君打断,神色凛然,“别给我犯职业病避重就轻模棱两可,说一大堆废话听得人晕头转向,我又不买房!”
“我想跟她结婚。”
一句话差点把叶芷君气晕,又惊又怒:“你什么意思?我问你是不是真心喜欢她你答不出来,现在不避讳我把目的和手段都亮出来,想告诉我做人奸诈一定不能要脸吗?我知道你妈病重,但不能因为你想尽孝心就去欺骗伤害别人啊。”
何煜明摇头轻而缓,“不,我是真的想跟她结婚,她人很好,我妈现在不知道还剩多少时间,我也着急。”
叶芷君气笑,“哦,所以你的意思是短时间内找不到比她更好的货色,将就一下,喜不喜欢不重要。”
何煜明又摇头,眉头紧皱,“每个人对婚姻的理解不一样,男人也普遍不会像女人一样那么投入感情的,你和汤逸群高中就认识,虽然那时候没在一起,但肯定互相都有意思,这么多年过去了重新遇到,是真心互相很喜欢所以结婚,但我这个人从小到大是真的没有说碰到过特别喜欢的女生,我真的没有办法像你们两个那样投入到一段感情当中,那难道我就一定一辈子没办法结婚吗?”
叶芷君叹息,回想高中时代莺莺燕燕包围他争风吃醋,感叹他柳下惠坐怀不乱冷静自持,原来不过是因为他天生凉薄,红鸾星动桃花入命乃彼之砒霜,唯有生理欲望热烈明确。
何煜明不受干扰继续说:“她人很好,很会照顾人,说话有分寸,也勤快,我挺喜欢她的,我爸妈也很喜欢她,和你说过的想法,我也纠结过。”
叶芷君眉头轻颦,一紧一松,“你敢跟她说实话吗?跟她说实话看她还愿不愿意。”
嘴上这样说,心中却认定他二人结婚能成为一对琴瑟和鸣的模范夫妻。周倩语温婉贤淑,身材样貌都不差,上得厅堂入得厨房,不知是多少平凡男人的梦中贤妻,何况她也是真心想成家相夫教子,若有人肯如她所愿,成就一段佳话未必是坏事。至于背负债务,对不关心钱财的她而言不是难以跨越的障碍,难说,夫妻二人同甘共苦正好满足她内心的渴望。
这场密谈最终以何煜明承诺会同周倩语坦白结束。
叶芷君返回酒席,汤逸群正与亲友相谈甚欢,见她来,嘴不留情:“你上个厕所怎么这么慢,还以为掉屎坑里了,正准备去捞你。”
叶芷君推卸责任:“这裙子太长太重,很不方便。”
“下午拜完堂就换连衣裙。”
修整完毕,动身,来吃席坐车,去夫家坐轿子,叶芷君拿着一把绣花团扇在里头摇摇晃晃地打盹,哪怕乐队唢呐锣鼓声扎耳。
二十分钟后落地,响礼炮,待吉时,再响礼炮,团扇掩面,新人携手入堂,拜天地父母夫妻,敬茶改口,收红包金戒指金手镯,应付前来讨喜糖的小孩。
坐车去新房,带双方父母老人和伴郎伴娘,有亲友自愿带小孩来参观,到撒了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的床上坐,说吉祥话,玩游戏闹洞房,猜谜拥抱接吻,喝交杯酒——早换成矿泉水。
终于结束,叶芷君回次卧摘掉金灿灿的头饰,换一条红色连衣裙,穿帆布鞋,身轻如燕,原本打算穿汤逸群七夕节送的蓝色连衣裙,但在双方父母协商规劝下,特意买一条喜庆吉利的大红色连衣裙来换,血一样红,倒像都市传说中的索命女鬼。
要回农村吃晚宴,来去车程恰巧到黄昏,没汽车在城乡两地间交通不便,于农村办酒席为老一辈行方便,倘若来年再办西式,不必再请。
叶芷君吃半饱,举白酒与汤逸群四处敬酒认亲,汤逸群饮红酒,实际是酸梅汤。
白酒入口辛辣,回味甘甜醇厚,不得在口腔久留,否则灼伤黏膜,苦痛不堪,叶芷君每回只抿一小口,却挡不住亲朋宾客人多势众,频频空杯,喝下去一半都是酒精,收尾时浑身燥热,头晕目眩,脚步趔趄,需汤逸群搀扶。
“喂,叫你少喝点,学我喝酸梅汤,白开水也好啊,真当自己千杯不醉啊,现在上头了吧。”
叶芷君却发脾气推搡他,说话时面部肌肉动作夸张:“你老是说我扫兴,现在是你在扫我的兴,今天我结婚啊,结婚——欢迎你来参加我的婚礼,我酒量好得很我告诉你,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喝一口就醉,小垃圾。”鄙视他,缩着脖子呈下目线用食指指他。
“回去吧,敬完了。”汤逸群搂她靠在自己怀里往回走,撞上端茶来告别的何煜明。
“我先走了,要赶九点的车,新婚快乐,我等下要开车,不能喝酒,以茶代酒,不要见怪。”何煜明同汤逸群碰杯,塑料杯不出响,喝掉半杯绿茶。
没注意叶芷君正笑得一脸花痴看着他,她指着一张酷似手冢国光的脸仰头问新郎官:“看到没有?”
汤逸群死鱼眼低头看怀里的新娘,头发被灯泡打得发绿,“看到什么?”
何煜明转头与周倩语告别。
“我先走了,不顺路恐怕来不及,你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