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7 - 骗来的夫君多短命 - 淞子七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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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贫僧所说之事,女施主定要细细听好。”

圣人的衣装之下,隐下的是深重的罪孽。

沧桑的声音缓缓流出,恍如回到二十年前。

净空手持佛珠,踏进荒凉的庭院,见屋舍破败,流民挤破头只为争夺一捧米,听着惨绝的哭声和争吵声心中只有无限的悲凉。脚下是一躯干瘪的身躯,骨瘦如柴,许是数月不曾进食饿死在街头,无数果蝇盘旋在上方。

他心生怜悯挥手赶走苍蝇,也算是给予此位受尽苦楚而死的施主最后一丝善念。

兀自的念经声混在杂嘈杂的争吵声、呜咽声还有拳头划破的风声中。

心无杂念方可清净、可世人的楚、痛、楚、血让他怎么能是视而不见。可他早已看破天机,大周国运将至,回天乏术。阖上那一双天眼,便能预测十年后的大周生灵涂炭,无数白骨被蛮族的烈马踏在脚下,锋利的银戟插入胸口,缓缓流出的鲜血汇成河流。

人间烈狱,他怎能视而不见。

但又无能为力。

霎时,一阵响亮的啼哭声在这吵杂的周遭中格外清晰,净空给干尸盖上白布,寻着哭声望去,不足六月的婴儿在襁褓中嗷嗷啼哭。出家人都生了一副慈悲心肠,净空于心不容将婴儿抱起来正欲带回寺庙抚养,但再与幼小的生命四目相对的那一刹,微妙的感觉划过心悸。

那一瞬的搏动让他为之诧异,看到了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的将帅之资,也透过缥缈风沙看到他长大成人后在战场浴血奋战的勃发英姿,无数将旗在他身后鼓风猎猎,无数将士恭称他为“战神,淮安王。”

骏马上的人一身戎装缓缓回头,夺人心魄的眼神似乎也顺着似有似无的链接与净空的眼神交汇在一处。

天降麟儿,净空马不停蹄骑着快马,一路颠沛流离,跋山涉水,赶到周宫。

意料之中地被皇城守卫拒之门外,单薄的袈裟不足以抵抗凌厉的北风,他抱着麟儿从黑夜盼到白天,又从白天等至黑夜,终于等到了玄武帝的召见。

寝殿内灯影幢幢,玄武帝披着黄袍子霎无心情地批阅着奏章,邓公公掌着灯火,只敢默默挑着灯芯,不敢言其他。

幼儿在襁褓中沉沉睡起,丝毫不受影响,玄武帝凤眼微垂凝着孩子,敛眉沉思片刻,问道:“这便是大师说的拯救大周国的法子?竟是个不足六月的小儿,如何能承担国运?”

“大师的一双慧眼,也终是老眼昏花了。”

邓鑫听着都发笑,周国边疆不断受蛮、东彜二族侵犯,城池屡屡被掠夺,百姓流离失所,军心大溃,眼看着就要举兵攻至皇城。举国危难之时,玄武帝愁得日夜不敢合眼,一心耗在朝政上,逼着文武百官给出解决的法子,哪想到朝臣此刻当起了懦夫,一声不吭,左右推辞。要不是玄武帝急火攻心,病急乱投医,九五至尊又怎会自降身位去面见一个僧人,就当是死马当成活马医。

净空不动声色事先撰写的纸条呈在玄武帝面前,玄武帝看着面色大震,僵着神色遣散众人。

九五之尊之所以会如蒙大赫是因为那张纸条上清晰写到了他极力隐藏的所有秘密,他是如何串通太监弑父夺位,他又是如何欺骗兄友使他们蒙冤落狱。

这些事,不会有人知道。除非眼前之人真有通天的本事。

此下,玄武帝对净空深信不疑,接过襁褓中的婴儿。

净空在指尖如笔在掌心沿着纹路画了几笔,便将幼儿的一生算了个彻底:“六岁前请勿让此子习武,过早泄露天资,只会招致祸端。六年过后,机缘自会到来,待他弱冠之时,殿下便可派他出征北寒,那时国乱、战事便会迎刃而解。”

他撚着佛珠,簌簌的拨弄声伴着火星跳动,深鞠一礼。

虽直面庆帝,但此大恩确实是行给幼子,开口道:“掌一方生杀大权,镇一方乾坤气脉。时也,运也。”

此运即使天机,又是国运。

净空的目光幽远:“便唤他时韫吧。”

离去之时,玄武帝立于金銮御座之上轻声安睡着幼子时韫,月光垂下难掩帝王的雍贵精明之气,净空一脚迈出门楣,时韫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忽的一声啼哭惊得净空止住脚步。

又是一瞬,他的眼前忽然浮现幼儿刚诞生之际,一位身着无数银铃坠饰的女子正大汗淋漓,倚着古数下,大口喘息,两腿之间无数鲜血浓浓滚出。

那女子头戴银钗,双臂环着厚重的银链子,净空一眼看穿女子的身份乃是南蛮的群主,尊贵无比,又怎么会在沦落到深山静林中独自产子。

飞禽走兽急速从上方掠过,女子受了惊吓,奄奄一息,也趁着这最后的关头,艰难地生下腹中子。

那落地嚎啕之子,不是别人,正是被他捡来的时韫。

时韫竟然是蛮族之人,还是郡主之子。

历经沧桑的老者顿时眸中水雾弥漫,衣袖下双手骨节泛白,蜷缩着的指尖狠狠抵住掌心。他的信念、善念都如冰锥般刺穿他的五脏六腑,宛如泛音般劝到他去将孩子抱回来,不要让此子日后屠杀故人,不要让此子坠入阿鼻地狱。

他本该如此,可周宫之外又跪着千万数万日夜祈求的百姓,他该如何去选?

舍一人救万人,无异于是最明智的选择。

此乃时韫之命。

亦是他的罪孽。

难题已得到化解之法,而玄武帝却高兴不起来,凝着时韫思索着净空大师交代的事项,让毫无血缘的幼子一统大周所有兵权,他自是不能安心,谁知他日后会不会拥兵自重、功高震主?

玄武帝站在窗棂前吹了一夜的寒风,茶水也渐渐微凉,凄凉之景面前,凌厉的神色却不减半分,直到缙云殿常伺候着辰妃的宫女急匆匆跑来求见圣颜:“陛下,辰妃娘娘夜间小腹疼痛难忍,御医说娘娘气虚亏空,是难产之征召,奴婢斗胆特来请殿下去缙云殿陪着娘娘渡过生死关头。”

闻言,帝王难得一笑,如此,正好。

辰妃与林将的年少情深始终在他心中是过不去的一道坎儿,谁知辰妃的腹中子究竟是不是他的?

思及此,襁褓之中的时韫又喧闹起来,玄武帝心下一动,将时韫递给邓鑫:“狸猫换太子,温御医知道该怎么做。”

邓鑫迟疑一瞬,怔怔答道:“是,陛下。”

宣德三十三年,佝偻的身影消失于茫茫大雪之中。

而玄武帝瑞雪降临之年喜提麟儿,从此周宫多了个皇三子,时韫。

“国运兴衰乃是天意,纵使你悲悯苍生,也不该牵连无辜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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