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搬家
第四十四章:搬家
“都这么多天过去了,这孩子怎么还在睡啊?”
“请您不要急,他生命体征还算正常,迟早会醒的。您的耐心水平有待提高。”
是谁……
还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已经被人替代了的真正属于此世的亓易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却感觉眼皮有千斤重,上下眼睑的缝隙间像是被人涂上了胶水,死活分不开。
“不是,我这是难得的关心好吧?他别是当时缺氧留下什么后遗症了吧?人类都这么脆弱的么?”
“您能不能盼他点儿好……”
他听到身边的那两位继续交谈着,迷迷糊糊地,又被黑暗带去了梦乡,直到迷离间他隐约听到有人在他耳边用鬼魅一般的声音说道:
“今天截稿咯——要下印刷厂咯——印刷厂来人催咯——”
“等等,请您多宽限我们半天,我还有三份稿子没校对完!”
“啪”地一下,很快啊,亓易就从床上坐起来了。
他睁开眼,懵懂地看着眼前陌生的场景,眼睛还没来得及突然涌入的光线,光斑一块一块地在他眼前拼凑出了一片模糊,并且或许是因为起得太猛,他感觉头也有些晕,于是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缓了半天。
“哎呀呀,我们的小亓编辑是真敬业啊。”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极近的地方飘了过来,“看来我今年过节的时候不用再到处找‘福’字扫了,去你家拜访的时候扫扫你就够了。”
“枢机老师?”被称为“小亓编辑”的亓易仍是一脸迷茫,“你怎么在这?”
“这是我家啊。”姚锦令一脸怜悯地伸手摸了摸面前的亓易的额头,“怎么样?我家的床睡得舒服么?你都快躺了一个星期了,要不你下来走走,看看还记不记得怎么用自己的胳膊和腿儿了。”
“我为什么会在你家?”这个亓易怔怔地问,他醒着盹儿,打了个哈欠,哈欠打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一样,僵着脖子一顿一顿地看向姚锦令说,“你刚刚说我躺了多久?”
“一个星期啊。”姚锦令耸了耸肩,“老实说我也没想到你居然会昏睡这么久。”
完了。
还坐在床上的亓易瞬间面如死灰。无故缺勤一个星期,怕是工作不保,以后也不用担心何时去催稿了。
他这样想着,急忙想要从床上站起身来,却没能适应在长眠后变得绵软的手脚,只听“噗通”一声响起,等到原本在厨房中忙碌的司岚匆匆赶来时,就看到小亓编辑结结实实地双膝跪地朝着他家主人姚锦令行了一个标标准准的大礼。
“您这是……”司岚看着姚锦令迟疑了一下问道,“许诺他您永远都不会拖稿了么?”
“重新介绍一下,我叫姚锦令,你负责的作家,同时你也可以把我理解为一位创世神。”姚锦令站在一位有知者的角度一五一十地将此前发生的种种绘声绘色地又给他面前的亓易讲了一遍儿。
朝阳柔和,流水清澈,锅炉上炖煮着的排骨汤正散发出阵阵香气,白棕相间的猫儿翘着尾巴伸了个懒腰,趁着司岚走回厨房之前绕着他的腿蹭了两圈,看司岚没理他,便扫兴地“喵呜”一声,扭头叼着一根逗猫棒伴着“丁铃当啷”的铃铛响跳上了亓易所在的床,湿润的鼻尖欢快地蹭了蹭亓易的手。
“所以,现在是有另一个我在代替我活在我的世界中么?”姚锦令面前的亓易出人意料地没费多少功夫就理解了一切,接过那只猫儿递来的逗猫棒,看着坠在上面的羽毛和铃铛谨慎地拎着手里的长棒晃了晃,“我工作没丢?”
“放心吧,他可是有在好好扮演你呢。”姚锦令笑眯眯地说着,见自己面前的亓易在不久前经历了极度的恐惧后终于恢复了往日的神情,露出了一副满意的表情,“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他当时解你手上的红绳的时候我碰巧也在那儿附近,就安排司岚在他拿走的那段儿红绳里掺了一点儿属于我们的世界里的红棕色丝线,以便我好好监督他。”
只见姚锦令一边说着,一边随手在虚空中划了划,打开了其中一条黑得五彩斑斓的线,拉着这条线的上下两边儿将它扩大成了一块儿矩形的屏幕。
屏幕里,另一个一身黑衣的亓易正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台处拿着手机打着电话,开口就是一句:“这个死亡场景里面的人死得太无聊了,重写。”
我的工作,真的没问题么……
真正的亓易再次面如死灰,只觉得自己的前途一片灰暗。
“咳咳,有的时候直接点儿可能反而更有效率也说不定。”姚锦令看着自己身边的这个亓易的表情憋了满脸的笑,“总之你放宽心,就当做是来我这里度假好了,左右你一时半会儿估计也回不去,干脆安心住着,我家房间挺多,不缺这一个。”他说着还把那只本来在愉快地蹦跳着抓逗猫棒的猫揽了过来,塞进了身边的这个亓易的怀里,“来,摸摸这个毛茸茸的,放松放松心情。”
“你现在描绘的这个死亡的场景让我感觉没有记忆点,不要认为小说里面的人物只是纸面上的黑字就让他们随随便便地死去,至少要让他们死得有点意义才行,要不然用来推动情节,要不然用来调动情绪,这两件事你好好思考的话都能做到,好好塑造出来的角色不应该为了发刀就让他们死着玩儿,而且你也没刀到我。所以,总之,这个片段,重写。在交稿截止前你还有两天,我会帮你尽量拖延印刷厂那边的死线,你加油。”姚锦令家里的亓易正在撸着猫缓解焦虑,编辑部里的亓易正在以近乎魔鬼的打磨手法给予电话另一头的作者一点小小的焦虑。
在编辑部的其他编辑眼里,在经历了姐姐亓绫的突然离世后,亓易似乎变化挺大的,最开始的时候他整个人都看起来木登登的,原本那么温柔可爱的一个孩子都不会笑了,看着他这副模样,编辑部的所有人都担心了好久。可后来也不知道是从哪一天开始,情况似乎就又有了新的变化,这孩子突然就变得干练了许多,处理事情的手法也变得更加利落,说话的方式也变得更加直接,更加自信。简直不像是个刚入行不久的新人,看起来经验十分老到。
或许这就是经历过人生大事之后的成长?
众编辑的心里满是问号。
但无论如何这孩子能恢复出一个不错的工作状态就已经很棒了,也许这正说明一切都在向着回归正轨的方向前进,那么或许在不久后的将来,他们就又能看到那个笑起来很腼腆很可爱的小亓了也不一定。
“您好,请问,亓易是这个编辑部的编辑么?”站在门口正端着水杯假装陷入遐思实则试图摸鱼的小李突然感觉自己被人从身后戳了戳肩膀,一扭头,就看到一个满头白发挽了发髻,雪白长袍垂坠拖地,一双金眸水润欲滴,睫毛如扇长到让旁人自闭的容貌极为昳丽的男子正单手举着一张字迹飘逸的小卡片静静地盯着他。
别说,这张脸他还真有点儿印象。
“你是那个,小亓的室友是吧?我记得他那天在居酒屋喝醉的时候是你来把他接回家的对吧?”小李举着水杯拍了拍脑门儿,“那天你们走得急,还没来得及请教你的名字。”
“我姓封,叫我封鸢就好。”封鸢乖巧地在奋笔疾书后又递上了一张纸条。
“封……等,你谁?”小李一边喝着杯子里的水,一边自然地接过了封鸢递来的纸条,然后一个没忍住,一口水就喷了出去,两只眼睛瞬间瞪得溜圆,“你……是在我们社投稿的那个封鸢么?”
封鸢点了点头。
可恶啊,这就是那种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却偏偏非要靠才华的人么?
小李一头黑线地拿着从清洁工大婶那里借来的拖把一边拖地一边想着:
这个封鸢长得美是美,就是好像不怎么说话的样子,总是用书写来代替自己开口,安静非常,活脱脱一个哑巴美人。
坐等右等,等到他地都拖完了,亓易也还没回来,没办法,他也不好放着这样一个奇装异服的家伙在办公室门口站着,于是就将封鸢安置在了亓易的工位上,然后出门还拖把去了。
“好的,就这样,拜托你再好好考虑下,嗯,好,我等你写好,再见。”
亓易挂断电话,疲惫地弓着身子推开了办公室的门,却在打开门的一瞬间不由得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瞬间挺直了脊背,他的工位上,正坐着那位他思念了无数个夜晚与无数个清晨的存在,温暖而鲜活,不像想象中的虚幻与模糊,也不像临别之际的冰冷与腐朽。
封鸢,活生生的封鸢。
亓易一时间百感交集,想笑,又想哭,怔怔地盯着封鸢看了好一阵儿,但这毕竟还是在办公室里,他不想让旁人察觉到他的异常,就只是偷偷地抹去了眼角冒出的一滴极小的,刚刚凝固成团并即将滚落的球珠,然后轻轻地走到了封鸢的身边。
“你来了啊,封鸢,我好想你。”亓易轻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