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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第101章

第101章第101章

陆逢渠退了热,这第一次换血就算成了,中间他幽幽醒了两次,但因为体力太弱,不久便又再次昏睡过去。

第三次换血完成后,他神志终于清楚了一些,干涩的嘴唇翕动着,言如许把耳朵凑过去,才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我听见……你在叫我……阿许……你别不要我……”

言如许心中有些发闷,没说什么,只掖好他的被角,让他暖和一些。

大昭的凛冬就要来了,整个苍穹都阴沉沉的,已经好几天不见太阳,听司天监的同僚说,要下雪了,这场雪会很大很大。

朝中近来也有不少事情发生。

陛下秋上患了咳疾,直到现在都好几个月了,时好时坏,太医院束手无策。陛下召了宋半见进宫,他又出了个邪门注意,还是用偃师的东西,只不过这回不是大鼎,是个小鼎。小鼎能将汤药化作水雾,宋半见想让陛下把药吸进去试试。陛下是真龙天子,不出事则罢,出事就是大事,所以尚未决断,还在考虑当中。

诚王因为受伤,头一回缺了赈灾的差事,中间他来看了陆逢渠几次,顺道也给言如许带了好些过冬用的东西。言如许几番推辞,终究抵不过魏展的霸道。

余兰溪被判斩刑,三天前在城南街头行刑示众,听说她神色十分平静,只有狱卒在她死后打扫刑房的时候,发现墙上用指甲刻了几个字,笔画之间有干涸的血渍。她刻的是“深恩尽负”,言如许可以想象,她生命的最后时光,折磨她的并不是日复一日的愧疚,而是因这四字之中满溢后悔和愧疚。

余横舟被判流放岭南,伐木采石,刑期二十年。走的那天,他特意求了伍星野,来升平楼给陆逢渠磕了三个头。言如许并不同情余横舟,但也难免觉得唏嘘,昔年同登六剑山,余横舟也是一派少年义气,可如今再看,他的精气神全然都被抽走了,年纪轻轻,已见老态,怎么不算一种物是人非呢……

朝中关于陆逢渠的议论如纪望舒所说,确实多了起来。

多到就连兰台这种成日与古籍文册作伴的文职部门都传得沸沸扬扬。

陆逢渠当年入职玄机台,靠的是铁原出使之功,言如许与他朝夕同行,自然知道这一路云谲波诡,艰辛非常,可军中之人却觉得这份功劳不能同他们手上的军功比肩。四大军师看陆逢渠不顺眼,小军师们也都不服陆逢渠。

他此次中毒受伤,明明是苦主,却让他们安了一个粗心失察,祸及自身的罪名。

若不是陛下和太子压着,陆逢渠的小军师之位早就被革了。

可哪怕是陛下和太子,又能再撑多久呢……

大昭的天整整阴了半个月,时间来到晏安十三年的腊月下旬,还有六天就是除夕了。

昨天陆逢渠完成了最后一次换血,今天他的状态很好,迷蒙之中吃了小半碗稀粥。只是神志还是朦胧,为数不多醒来的时候,总是要找言如许,找不到就会掉眼泪,委屈地像是遭人遗弃的小猫小狗。

这样几遭之后,言如许找到宋半见:“我说宋大夫,陆逢渠不会有什么心理创伤了吧,他成天这么哭,我真是受不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他了……”

言如许没说假话,陆逢渠第一次哭的时候她还多少有点心疼,现在陆逢渠一哭,她便只剩头疼了。

宋半见摸一摸下巴,高深莫测:“解铃还须系铃人。”

“啊?”言如许咋舌:“可是给他下毒的人脑袋都已经砍了,我上哪找系铃人去。”

“你你你……”宋半见气得指着言如许的鼻子:“你不解风情。”

言如许也很气:“我跟你聊病情你跟我聊风情,你有没有点正事……”

不过好在最后一次换血之后,陆逢渠没再有什么发热呕吐之症,今天来守夜的是段收,言如许终于能回自己的房间睡一个好觉。

是夜梦中,言如许感觉天光大亮,让她睡不安稳,她以为自己做梦了,可睁开眼之后才发现不是。

她披着衣裳走到窗前,才看到酝酿了许久的大雪终于鹅毛一般纷纷扬扬落下来。院中积雪已可没过脚踝,照夜长明。

陆逢渠总是睡不踏实,言如许思忖片刻,还是决定去看看他。

走到陆逢渠的厢房,正巧见到段收要出来。

“怎么了?”言如许问。

段收答:“他梦里说渴,茶几上的水凉了,我去烧些热的来。”

“我去吧。”言如许道:“你不常来,汤炉药炉茶炉有些杂乱,你分不清楚,还是我去。”

段收点了头。

言如许裹紧披风往厨房走,却听身后有错乱的脚步声。

“阿许……阿许别走……”嘶哑而痛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言如许猛然回头,见到了踉跄着追出来的陆逢渠。

他换血后第一次下床,根本走不稳,几乎是连跑带爬追来的,可他太过急迫,段收甚至来不及扶他。

见言如许回了头,他终于不支地跪了下来,饱含委屈也满是期待地望着她,就像是穷途末路的信徒望着神明一般。

言如许心中猝然一痛……

陆逢渠此时穿着白色的亵衣长袍,本来合身的衣物,因他中毒卧床久不进食而变得宽大非常,风雪之中,他的衣袂和发丝扬起,勾勒出他脸颊和身体的轮廓,羸弱瘦削,让人不由觉得,朔风若再烈上三分,他就要被风雪击碎。

大雪落到他的发梢、眉间、睫上,整张脸都是惨白的,唯有一双眼睛因为泪水的滚烫而生出血色。

“阿许,别走……别不要我……”

这是言如许不曾见过的陆逢渠,她承认,她有些心疼了,起码在此刻,她想忘记昔年的伤害,她不想留他一个人在风雪之中。

她转身小跑回到陆逢渠身边,俯下身子,将自己的披风裹到陆逢渠身上。

陆逢渠泪眼朦胧望着她,就像一眨眼她就会飞走一般。

言如许擡起袖子,擦去他脸上的雪晶和眼角的泪痕,柔声安慰道:“我不走,你不是渴了吗,我去给你倒水喝。”

“我不要喝水,我只要你。”陆逢渠伸手抱住言如许,他缠绵病榻,已经许久没有说话,发音有些涩滞,可双臂的力度昭示了他对失去言如许的恐惧。

言如许拍一拍他的背:“我不走,但你要喝水。不只要好好喝水,还要好好吃药,好好吃饭。你瘦了许多,抱着都不舒服了。知道吗?”

陆逢渠在言如许怀里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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