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淬炼之所
常星留攀住长桌的边缘，双腿打开，脚下的地面正在粉碎，他像是洪水来袭的人群慌乱地更高处攀爬，但实际上他坐在椅子上的高度和长桌相当，他爬上桌面也只会减缓不到一秒的下落时间。他的理智告诉他正在做自由落体运动，可实际他的身子只是把他重重摔进了椅背之上，除此之外，长桌还是长桌，老者还是老者，都安然不动。
他像是刚从一场幻梦之中醒过来，像《盗梦空间》里那样利用坠落的感觉让自己从梦境中脱离出来，常星留瘫在椅背之上，整个人缩成一团，汗水从他的额头急狂地落下，他对上长桌对面老者的眼神，他像是一直在打量着常星留的反应，把他的窘迫尽收眼底。
常星留轻咳一声掩饰尴尬地重新坐了起来，但他的目光触及到脚下的时候，脸上刚刚建立起来的从容又在一瞬间垮塌。
他的脚底下是一个巨型圆形广场。
准确来说，是从他的脚底再往下大约四五米的位置，是一个恢弘而又古老的圆形建筑，建筑中部留空，填有沙石和黄土，制造出一处广阔的空地来。而空地的四周都是罗马立柱般的构造，成一个圆环紧紧地把内部的广场包裹在内，立柱之上还有细细的金属框架，像是网状的金属丝铺在了立柱顶部，透过那些金属丝的网洞，还能看到细小的管道穿行其中，接驳的缝隙里喷吐出高温浓密的蒸汽云来。
但这一切都是凭空出现在他的脚下的，而他和老者，还有那张长桌此刻都“悬浮”在广场的上空，四处没有任何支撑用的结构，他们就这么像幽魂般飘在空中。
常星留伸出一只脚试探着踩了一下，脚底传来的是结实生硬的触感，他再用力地蹬了一脚，力道被反弹了回来，发出咣的一声，像是钟声般从强到弱，再回归寂静。
“这是什么？”常星留惊奇不已。
“一种高强度的钢化玻璃，放心好了，无论是你我、这张桌子还是你背后的那面酒柜，都不足以将它压垮。”老者粗重地笑了笑，“你掉不下去的。”
“酒柜？”常星留回过头，自从脚底下的空间破裂，这间屋子又重新明亮了起来，那些灯光是从脚底下的广场传上来的。广场的四周足有十面聚光灯，打在中间的黄土地上，一瞬间把黄土照得如同细雪一般白洁，强光从地面反射上来，也同样照亮了高处的常星留这一桌。
酒柜就在斯通图的背后，上面摆着各种名贵的红酒、威士忌、白兰地，光是常星留能从标签上读出来的品牌就有马爹利、轩尼诗、芝华士，以及最经常被人用来吹嘘自己用酒品味的人头马xo，酒柜上各类的曲形和锥形瓶，里面的红褐色或者明黄色的液体微微泛光。
常星留一开始的猜测是对的，这里的确是一间餐厅，看来老者经常于此啜饮名贵奢华的高级洋酒，但就是不明白这脚底下的广场又是哪一出。
斯通图从酒柜上取下一瓶明黄色的酒瓶来，像是变戏法般从手里变出了两只高脚杯一前一后分别摆在了常星留和老者的面前，他拧开酒瓶前的软木塞子，一股甜味慢慢填满了整间屋子，常星留还从中馥郁的香气中闻到了杏仁的味道。斯通图慢慢地给两人的杯子斟上了酒液，常星留看到瓶身上面，刻着一头拥有十二枝分叉鹿角的雄鹿头像。
“达尔摩亚历山大单一麦芽威士忌，”老者端着高脚杯微微晃动着杯中的液体，款款道来，“苏格兰高地产区的单麦威士忌，来自oloroso奥罗卢梭雪莉酒桶的陈年香气和madeira马德拉酒桶中的杏仁、浓厚的柑橘果香，混合着波特和marsala木桶中所带来的野莓、李子甜味，搭配上香草味、太妃糖和赤霞珠酒桶的成熟红色果子的气味。复杂、多层次且极富特色的气味是鉴赏家的最爱。”
老者摘下了面罩轻轻地抿了一口，“简直是人间美味。”
他仅仅只喝了一口，就把面罩重新戴在了脸上，常星留听到他的呼吸声逐渐加重了，弥漫在面罩里的白色雾气越发浓郁，快把他整张脸都挡住了。在常星留听来，像是往原本就通红沸腾的高温钢炉里又添进了一捧煤炭，使得他的呼吸更加灼热起来。
常星留将信将疑地接过他面前的酒杯，轻轻地喝了一小口，立马皱着眉头摆回了原位，吐了吐舌头道：“这酒不会过期了吧？怎么一股泥煤味？”
“真正的好酒总是需要轻轻品尝的，它就像是一位妖娆多姿的美女，你只有透过遮掩她曼妙身形的层层织物，才能窥见她最为动人的胴体，那才是她最原本又纯正的味道。”
“没想到我居然闲得发慌坐在这里，听一个老流氓跟我讲酒和女人。”常星留撇嘴，低下了头。
“你一直在看表，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赶时间吗？”老者忽然说道。
常星留一惊，一只手覆在终端上，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我没有赶时间。”
“没赶时间最好，”老者精明的目光始终落在他的脸上，像是早就把他心底所有的打算尽数看穿，“因为今晚的好戏才刚要上演啊！没了观众又怎么能算得上是好戏呢？”
“什么好戏？”常星留这么说着，目光却落在了地上，他的目光穿过那层透明的钢化玻璃，直直地落在了下方的圆形广场，他这才发现在广场的两段都有一道铁栏杆，背后是一扇精铁打造的铁门，上面雕刻猛虎的浮雕。
铁门上面有一道小口，像是窗户，而常星留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到对面那扇铁门，小口里像是有两道幽红色的光芒在跳动，像是两道激光从中射出，远远地抛向广场正对面的另一扇铁门处。
“你既然一直在看表，应该知道时间已经差不多了。”老者举起酒杯。
常星留心中如一道细小的电流窜过，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些不好的东西，他之前一直在试图给师姐发送信号，但对方始终没有给他回应，这些动作在老者的眼里似乎被当做了查看时间。
可如果说有什么时间是格外特殊的话……常星留再度看表，上面同样发出了很轻微的声音，上面显示的时间字体开始变蓝，分钟归零，时钟前进一格——零时整！
异时来临！
广场之中有洪亮的钟声敲响，一下一下回荡在整个密闭空旷的空间内，常星留没有找到钟声的来源，就见到广场四周喷吐着浓厚的蒸汽，两扇铁门的顶端闪烁着鲜艳的红色灯光，他觉得有什么东西被开启了，也同样有什么东西被释放出来了……
广场两侧的铁门打开，两道瘦小的身影分别从浓密的蒸汽之中走出，那是两个身形干瘦的男孩，他们蓬头垢面，头发脏得打了结，脸上像是沾了煤炭般漆黑一片，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干净的，身上穿着破烂的衣物……或者说是布条，看样子是老者为了让这场好戏更有观赏性，特意给两个男孩买了一红一蓝两件全新的单衣，用以区分二人。
男孩的年龄似乎不超过十五岁，他们应该是在这里被囚禁了许久，身上还有鞭挞殴打过的痕迹，他们瘦如干柴，但眼神却无比明亮犀利，从他们被释放出来的同时，他们的目光就一直落在对方身上，全然不知在他们的头顶上，还有人围着长桌端着酒杯俯视他们。
那种眼神……常星留微微打了个寒颤，像是跳动的火苗烧在了瞳孔的深处，漆黑的眼眸除了凶狠以外没有任何多余的情感，仿佛他们两人就向来水火不能相容的天敌，如同两只野兽在各自的地盘与对方遭遇，在两者眼神相遇的同时，他们就准备好了咬碎对方的咽喉！
“你想干什么？”常星留感到了不安，他朝着老者喊话道。
然而老者的眼神就没有放在他的身上，从那两个男孩出现的时候，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了一种慈父看待儿女的慈爱目光，但那目光里却夹着寒光。
“这是我最满意的两个孩子了，你来的很是时候，今天在他们之中将会抉择出最强的一人！”老者舔了舔嘴唇，尽管他已经没有嘴唇了，“你知道作为一个看着他们长大的老父亲，多么希望他们能够长大变强来证明自己，直到有一天他打败了自己的兄弟踩着他的尸体向我领赏，我会多么地高兴！他终于证明了自己！”
“疯子！”常星留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字，老者的思想已经超出了正常人的范畴，在常星留眼里，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而他的手底下，同样培养着越来越多的怪物！
在他们的脚底下，钟声再度敲响，隔着玻璃常星留都能感觉到一股强烈的狂风席卷着广场中央，浓密的蒸汽云被瞬间搅碎，狂风吹动着男孩单薄的衣衫，像是能把他们一同吹走，但就在这时两个男孩的身体表面开始出现了异动！
“欢迎来到……淬炼之所！”老者的声音因兴奋而变得嘶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