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力
酒力
这几日,慕宛儿被许氏叮嘱留在房中,苦练绣技。
楚国有一个习俗:即将出嫁的姑娘将自己的新婚盖头绣得越好看,日后成婚了,便会越幸福,与丈夫恩恩爱爱,永不言弃。
尽管并非强制亲手绣制,但绝大多数女子仍然情愿相信这一说法,自愿绣制。
许氏在女红方面堪称一流,当年便是亲手绣制了自己的盖头。
虽说如今崇德候纳了一位妾室,但他们成亲二十载,也算是相敬如宾。
她便觉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更何况慕宛儿要嫁得人是太子,将来难免会与其他女子共侍一夫。
是以,慕安宁与慕宛儿这几日虽在同一屋檐下,但却自慕宛儿的及笄宴过后,便没见过面。
其实不止慕宛儿有事可做,慕安宁这几日也颇感愁绪。
不仅仅是因为养父命她抄写的那几篇东西,更因为她的月银被许氏默许着断了。
纵然她日日居府之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几乎没有什么需要花费银两之处,但她在梧桐城住得那一月,已是入不敷出(...压根便没有入),如今几近身无分文,心中不免忧虑。
今日,崇德候有要事无法回府,而许氏除了慕宛儿即将出嫁之事,还需应付芸娘母子三人,便没有闲心管她这个养女。
是以,她寻得机会与抱琴出府,打算找间当铺,用首饰换些碎银。
*
“安宁姑娘,没事吧?”
听见男子的清润而略带关切的询问声,慕安宁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被一股浓烈的檀香环绕。
她与那双淡灰的眸子对上,愣怔片刻,才匆忙从他怀中出去,但站定身形后,心中仍有些余悸未消。
方才那辆也不知是谁家的马车,竟毫不顾及街上行人,直直奔她而来。
都说人遭遇过度惊吓时,会感到全身麻木,动弹不得。经此一遭,她算是真切地体会到了。
不过...这人怎的也在上京?
慕安宁眸光从已然了无踪迹的马车,转到了面前的男子身上后,略感犹疑地眨了眨眼:“时...时公子?”
时将离望着与他拉开距离的少女,笑着做了一揖:“正是时某。”他转动着手中的玉扳指,眸中波光流转,意味不明道:“时某与姑娘果真颇为有缘。”
慕安宁望着男子的满面笑意,身子陡然轻轻颤了颤,却仍然轻轻扯了扯嘴角,刻意忽略男子口中那句“有缘”,真心实意道:“多谢时公子相救。”
若非他出手,她适才恐怕便要交代在这大街上了。
但想起此前慕宛儿说,他便是害死几十条人命的元凶,她心底隐隐感到一丝不对劲。
在这偌大的上京,为何他们能如此偶然地遇见?
就在这时,抱琴手中拿着一包点心,从不远处的小店走向自家小姐。
她在瞧见这蓝袍男子时,也是不由得面露诧异之色。
这时老板莫名出现在上京,莫非...他真的对小姐有意?
蓦地,楼上窗子“砰”地一声被重重关上,使得楼下的三人齐齐向上看去。
慕安宁望着紧闭的窗子,下意识地蹙了蹙秀眉后,听时将离笑道:“安宁姑娘,不若我们去这酒楼一坐,时某正好有些事想请教姑娘。”
*
立在窗边的顾淮之眉头紧皱着,而忽听这声巨响的顾亦寒忍俊不禁摇头道:“淮之,究竟发生何事了?”
顾淮之默不作声地坐下,给自己倒了杯酒后,又猛然放下了酒杯,话还没经过大脑,便直接脱口而出:“堂兄,你说...她们女子都是这般喜新厌旧?”
他脑海中不知为何,一直不断闪过适才那场英雄救美的情景,只觉格外刺目。
而顾亦寒似是被问住了,半晌都未曾作答。
顾淮之薄唇微抿,自觉有些可笑,一声冷哼自鼻腔发出,暗自懊悔自己为何问出了这般奇怪的话。
他分明知道,自己这位还未娶妻的堂兄,也说不出什么名堂来。
“几位客官,这边请——”
店小二的声音颇为高亢,先前或许已为许多人引过路,但偏偏此时此刻,顾淮之似是感应到什么,不经意间侧眸一瞥,眸光骤然一紧。
而被他盯着的女子,丝毫没察觉到这道目光,坐下后便一直看着坐在她面前的男子。
待茶点送上后,时将离蓦地开口,面带微笑地看向慕安宁:“安宁姑娘,若时某没料错,你应当并非来自梧桐城,而就是这上京之人。”
他的语气中丝毫没有半点疑虑,想来对自己的这番判断颇有信心。
慕安宁抿了口茶,半晌才点了点头,不明白他究竟是何意。
时将离神采奕奕一笑,并未绕弯子,而是直截了当道:“时某初来上京,对此地不甚了解,便想请教姑娘,若时某想在此开一间铺子,哪处会比较合适?”
慕安宁心头略感诧异地望向这神情诚恳的商人。
他是怎么想到,同她一个尚未出阁的女子谈论这些的?
她擡眸欲作答,却猝然瞧见那个分外熟悉的人正紧紧盯着她,不由得一时愣了神。
时将离俊眉轻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与那名怒视着他们的男子对上眼,勾起唇角挑衅一笑:“那位是?”他转而看向慕安宁,善解人意道:“安宁姑娘莫不是同那位公子认识,可要去打声招呼?”
慕安宁收回了视线,垂眸轻笑道:“时公子误会了,我同那人...并不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