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不臣（一）
第181章不臣（一）
“好！”
“好！”
“好！”
得知天子西狩,康靖忠当即犒赏三军，拍着自己圆润的肚皮，在帅帐中哈哈大笑：“没想到……没想到，陛下他居然如此胆怯！自己带着美人儿跑了,留下晋……哦不,留下太子这个草包镇守西京！真是喜从天降啊！”
“恭喜元帅！”
“贺喜元帅！”
帐中是整齐划一的道喜声,这些或是混血、或是来自两道的高大的北方将士,声音洪亮,听起来中气十足。他们扬眉吐气般欢呼，在康靖忠坐下后开始推杯换盏，大口喝酒吃肉。
“我军势如破竹,拿下长安指日可待！”来自旧五望的柳宏武吃了满满一碗酒，心如悬旌,激动地一拍桌子,“待攻下长安，不如就举元帅为帝,与姚虞分土而治！”
康靖忠的副将康荣起身附和道：“柳将军所言甚是！元帅，依末将看,大虞的朝廷早被那些蠹虫蛀空了。这十道里有六道都享惯了太平，凭他们那些兵,根本无力招架咱们这群猛虎。”
“陇右兵马得防着关外的贼,轻易不能回师。而且他们的物资都靠朝廷输送,攻下了长安就能断他们粮道,很容易掣肘。”
“岭南又离两京太远，等那里的勤王军赶过来,比然经历了长途跋涉。咱们以逸待劳，耗也能耗死他们。”
康靖忠继妻之弟赵丹亦饮了一碗酒,红着脸道：“康将军所言极是！剑南的蜀王不过是一介女流，难成气候。比起她的丰功伟绩，我情愿相信她不过是运气好才平了蜀中、抚了吐蕃。”
“更何况，”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满碗，浊酒顺着碗沿溢出，沾湿那青筋浮现的手背，“天子先杀其兄，再废其母，这父女之间还有没有亲情可不好说啊！”
康靖忠也喝多了，听着帐中支持者的言论，嘴角咧得老高：“康某能有今日，多亏诸位猛士相助。诸位的大恩，本帅是铭记于心。只是天子受命于天，我一介武夫，安敢肖想？”
“非也！”柳宏武闻言，摇头反驳道，“天子，自古以来便是兵强马壮者为之。昔日群雄逐鹿，姚家势盛，所以得天下。太宗手刃兄弟，因而御宸极。这可都是血淋淋的事实！如今朝纲不振，天子昏庸，元帅兵强马壮，做这天子有何不可？”
“元帅，末将赞同柳大人之言！”
“末将也一样！”
“咱们已拿下东京，而今长安也如囊中之物，随时可取。一旦建国，何愁无都？”
“请元帅承应天命，自立为帝！”
“请元帅承应天命，自立为帝！”
“请元帅承应天命，自立为帝！”
帐中呼声大盛，康靖忠听得心花怒放。可是他还是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
“你们的意思，本帅知道的。可自古以来，但凡国朝逢此大变，必得天降祥瑞，才是上顺天意、下合民心。”
康靖忠说罢，望了一眼赵丹。
赵丹心领神会，忙一拍脑袋，自责道：“元帅所言极是，瞧末将这脑子！”
“诸位，昨夜天降异象，有一巨石落于末将营地后的土山上。此石划破长空时，尾带流火，好不骇人。为了避免动摇军心，我便做主压下了此事。”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竟然有这种事？”
“今早，”赵丹得意洋洋道，“我亲自带人去看了一下，发现那陨石上赫然刻着一个‘姚’字。”
底下人不禁议论纷纷。
“姚乃国姓……”
“这是什么意思？”
“听他继续说吧！”
赵丹眉飞色舞道：“我与诸位一样纳闷，老天爷这是什么意思？正百思不解其解时，你们猜怎么着？那块巨石，忽然从中间裂开了！”
“那裂缝不偏不倚，刚好把‘姚’字分成了‘女’和‘兆’。”
柳宏武故作沉吟道：“天降陨石，上刻‘姚’字……我记得史书上记载，始皇在世时，也有类似的事发生。不过那时天外来石上面刻着字，是‘始皇帝死而地分’。而后始皇帝驾崩，大秦境内起义者众，秦果真二世而亡。”
“如柳兄所言，”康荣亦蹙着眉头分析，“而今‘姚’字一分为二，是不是预示着姚虞之土，会裂而治之？”
赵丹猛一拍手，兴奋道：“那不就意味着咱们元帅称帝，那是天命所归？”
“姚虞裂土，二帝并立，”柳宏武起身，整理了仪容后，朝着上首安坐的康靖忠俯身便拜，“恭喜元帅，此天意也。”
其他人摸不着头脑，但听着这几人有理有据的分析，也是纷纷起身朝拜，口称天意。康靖忠推辞不受，却仍然安稳地坐着，浓眉倒竖：“赵丹，你可不要诓本帅。祥瑞哪有这么容易降下？莫要在此蛊惑人心！”
“末将冤枉，此事千真万确！”
赵丹急忙辩白：“兹事体大，末将怎敢欺瞒元帅？”
“元帅不信，可亲自移步那土山一看。”
“也请诸位同僚一同前往，替我做个见证！”
凡事都讲究一个名正言顺，尤其是“造反”，必须师出有名，才不至于被不明所以的百姓抵制得太厉害。所以康靖忠最初打着“清君侧”的口号，从两道起兵。现在姚虞的君主出逃，战场上是他占据优势，先前的口号自然有些不合时宜，需要换一换。
拿下洛阳以后，康靖忠便被繁华的东京所震撼。他在外多年，坐镇两道，日子虽然潇洒滋润，可跟两京相比，河北、河东等地的城池还是太过荒芜。宽阔的街道、招展的旗幌以及富丽的明堂……没有毁于兵燹的洛阳城，当真有盛世气象。
可惜城中守军顽强，康靖忠为了速战速决，下令内应放火，烧掉了城中三分之一的屋舍。而后大军开入，东京易主。他麾下士兵没有得到严格的约束，烧杀抢掠，好不容易立起来的名声就这样败了。不过旧五望对他仍有提防，除了已经和他结为姻亲赵氏和即将和他结为姻亲的柳氏。
这也难怪，毕竟康靖忠并非纯正的汉人。而旧五望虽然恨姚虞皇室，但那恨完全可以扭转。只是姚虞后来之君短视，不重视两道之民的心声，这才导致原本轻微的裂痕变成如今的天堑。
起初，他们扶持康靖忠，本意是借其势，以武力的方式表达自己的诉求。朝廷忽视旧五望太久，可没有世家愿意淡出权力的中心。积压的怒火达到了顶峰，因此他们开始反抗。而只有让朝廷伤筋动骨，那些人才会看到并重视这个亟待解决的问题。
不过人心难测，赵、柳两家明显想拥康靖忠自立，好与朝廷分庭抗礼。因此联姻康家，结秦晋之好。但博州徐氏、定州卫氏、汾州李氏，并不认为康靖忠有那么大的本事。而且三家祖上曾遭胡人□□，因此，他们不会轻易放下胡汉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