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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8章恩怨(四)

第048章恩怨(四)

紧闭的朱门吱嘎一声轻响,被千竿翠竹重重叶海所拦的一缕阳光,终有了一窥静室的机会。姚知微没有刻意压着步子,阒寂的一方天地间,只有她沉甸甸的脚步声,随着皂靴在木地板上的起落,缓缓向四周蔓延开来。

静室中挂着层层的经幡,将企图藏在姚知微身后进入内室的光无情地拦截在外。两侧灯架上点着名为“满堂红”的明烛,如小儿臂般粗。其光灿灿,照得地上婆娑的影都跟着恍惚。那光随着紫色衣袖带起的微风轻晃,在姚知微脚步顿停时渐止。

姚知微望着缩于内室一隅那轮椅上深沉的背景,心中百感交集。她张了张口,却挤不出一个字。良久,方朱唇翕动,轻唤一声:“伯父。”

轮椅上的姚元昭并未应她,只于静静地望着墙上悬挂的一副图。姚知微亦顺着他的方向看去,只见玉棠如雪倚朱栏,廊下一人作胡服打扮,双手负于身后,挺拔地站在栏边。许是在朝谁发皓齿,那人笑得明媚而灿烂。画中人朱唇贝齿,剑眉星目,淡淡的双眸让姚知微依稀窥见了几分熟悉的影。

许是听到来人忽然紊乱的呼吸,一直沉默的姚元昭哀叹道:“没错,画中人,是你母亲。”

是她母后……

“伯父……”姚知微垂于腰侧的手微握成拳,她用尽量平和的声线道,“这些事,我已经知道了……”

姚元昭并不意外,苦笑道:“是你舅舅?”

“不,是外祖父。”姚知微心中亦泛起一阵酸楚,“我在山上野惯了,并不会与人亲近。除了母亲、兄长、师父和陛下,几乎不曾跟谁有过来往。当时下山不过两年,同陈氏交集并不多。唯独和早年急流勇退的外祖父,颇有渊源。”

“辅国公是有大智慧的人……”同世人一样,姚元昭给予了姚知微的外祖最中肯的评价。

姚知微颔首:“外祖深谋远虑,仙逝前,已为我指点迷津。”

“陈家主支虽举族迁居于蜀,但百年世家,根深蒂固,余脉尚布四方。且各世族之间,关系错综复杂。陈家同崔、何两族交情笃深,今我又握一道生杀之权,同其订约谋事,未必不成。”

“伯父多年闭门不出,蛰伏于渊。广从货殖之路,聚财敛物,朝野多怨,陛下轻之。然伯父此举,非自暴自弃。抟扶摇直上九万里者,必待风起而振翅。”

伴着香案前缭绕的雾霭,姚元昭沙哑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你这七年,没有叫伯父失望。伯父等的,就是你回京的这一天。”

木轮轻轧,发出细微的响。姚知微没有贸然上前帮忙,而是毕恭毕敬地等待着姚元昭缓缓转过身来。姚元昭靠自己的双手和胸中无法一吐而快的恶气,撑了这许多年。他从前是那样一个骄傲的人,必不会在晚辈面前露出一星半点的颓然。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转过身来,喘着粗气,扶在车轮上的手上,青筋一点点凸起:“姚知微,告诉伯父,你会忘了你母亲是怎么死的吗?”

姚知微挺直了背,郑重其事地点头,斩钉截铁地回答:“姚知微一刻不敢忘,吾母吾兄,皆是皇帝姚元睿亲手设局,一步步逼死的。”

谋反、巫蛊,这样大的两桩罪名,被姚元睿硬生生地扣在了太子、雍王的头上。草率定罪,火速结案,东宫一众被打得措手不及。不是没有预料,而是虎毒不食子。谁也没有想到,皇帝竟人面兽心,狠毒至此。比之太宗所行,隐有青出于蓝胜于蓝之意。

毕竟,太宗手里沾的是兄弟的血,而非亲子的血。究竟是何等狭隘的心胸,才会容不下自己的儿子。以至于处心积虑、步步为营,不顾君父之尊,明宥暗杀呢?

此亘古未闻之事,衣冠禽兽之行,当真是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何为明君圣主?

泱泱华夏千年史,当首推始皇嬴政。其在位之际,功臣良将皆得善终,六国贵族未夷全族。虽有焚书坑儒之谣,暴|政苛法在后。然比之功绩,不需多言,只统一的远见,便胜过多少前人。

至于后世之君,虽抨击其行,仍沿用秦制。纵再有功德比肩始皇之帝,也多为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之辈,远无天子御极、君临天下的魄力和胸襟。

如姚元睿之类,宽仁附于表,劣心植于里。比本朝之君,他一无太宗之功,二无穆宗之德,可谓不伦不类。还逼得发妻自戕、二子尽丧,可谓无情无义。至于登临大宝前还使过什么腌臜的手段,更是难以深究。

试问这样的人,也配为一国之君、天下之主吗?

姚知微压下心中翻涌的怒意,波澜不惊地开口,淡淡道:“我与伯父一样,认为姚元睿,德不配位,枉为人君。”

“与我一样,与我一样……”姚元昭擡起头,灼热的视线似乎要将自己面前这玉面星眸的故人之女看穿了去。

姚知穿着亲王方许服的紫色圆领袍,衬得身材身材纤细挺拔。紫衣绸面光滑细腻,胸前以金丝织着面目狰狞的团龙纹。那龙以成色极好的玄线勾出黑睛,张牙舞爪,气势不凡。而姚知微她却垂着手,不卑不亢地立在那,缄默不言。

姚元昭注视她良久,方长叹一声,用怀念的语气道:“你穿这身衣服,比你母亲要合适。紫色虽然衬你,但在伯父看来,终究是少了点味道。”

姚知微会意,微微一笑,道:“侄女也觉得有些不合适,紫衣绣龙,是有些屈。”

姚元昭阖了眼,沉声道:“你还年轻,咱们再等一等,叫它换成亮一点的颜色。”

姚知微从善如流,弯了弯腰,恭敬地应了一声:“是。”

本朝并无龙蟒之分,无论是皇帝、皇子还是亲王,衣皆可用龙纹,尊卑主要以色辨。朱紫华丽,若色泽想要再往上升一升,那就只有……

帝王的明黄。

“世孙殿下,您要的蜜饯。”婢女端着果脯上来,屈膝对着正襟危坐的少年道。

姚思齐点了点头,朝对面的殷姒扬了扬下巴,抿了抿唇,道:“放她那儿吧。”

殷姒:“……”

被姚思齐盯了这么老半天,殷姒是动都不敢动一下。前世入蜀途中的兵变由何而起,她是万万不敢忘记的。那风雪呼啸的夜里,正是绯衣玉颜的代王姚思齐同屯卫右将军陶定,引兵哗变,闯入了帝王与她栖身破庙。

本就摇摇欲坠门被一脚踹断,寒风叫嚣着一拥而入。忽明忽暗的炬火映着一张张陌生而愤怒的面孔,冲在最前面的姚思齐,再没了平日里温润的翩翩公子模样。

他的手一直按在腰间鹿卢的剑柄上,不曾移开。那是皇帝为了嘉奖姚知微迎圣入蜀,特意于御驾开拔前,赐予这位他留京作质的亲孙、名义上的侄孙、如今的代王姚思齐的礼物——也就是他的礼物。

今年忽如其来的变故太多,当了许多年太平天子的老皇帝姚元睿,早已没了昔日的魄力与自信。前线不断沦陷的奏报如雪花般飞入深深的宫禁,战场失利给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屈辱,也令他更加没完没了的寻欢作乐。他企图以这种方式,彰显自己皇帝的余威,掩盖自己多年了声色犬马才导致如今宗庙将倾的危机。

可惜,自选择抛弃长安城中的臣民独自西巡的那一刻起,姚元睿就不再是龙椅上那个高高在上的天子了。不然,他信任的心腹同血脉相连的孙子,怎么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他的面前?

“来!”

姚思齐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便有人在炬火明明灭灭的屋里,丢了个东西。散发着浓厚血腥味道的肉球骨碌碌地滚到了一脸茫然的皇帝脚边。殷姒披着单薄的衣,坐在姚元睿身边。门破后无孔不入的冷风吹着她身上尚未褪去的香汗,凉浸浸,激得玉肌浮浪。

“这是……”姚元睿老眼昏花,不明所以。

“火。”姚思齐淡淡道。

即刻有披甲的兵士执炬上前,一左一右,将那披头散发还滴着暗红色液体的人头照得清清楚楚。在心中隐隐猜测的答案交了底,殷姒本就白皙的脸愈发苍白。皇帝亦是一怔,瞠目结舌道:“这是怎么回事?”

回答姚元睿的,是他昔日最忠心的臣子陶定:“回陛下,宰相殷重声称太子已于长安登基,特携太子与百官手书星夜疾驰,前来讨要传国玉玺。”

“什么!”姚元睿“唰”一声站起,一脚踢开殷重的人头,忍着疼痛,怒道,“朕不曾想,太子与宰相竟有如此大逆不道的心思。你们杀得好啊!杀得好!待入蜀之后,朕重重有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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