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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9章重逢(一)

第029章重逢(一)

“母妃,儿臣来看你了。”承庆殿内,姚知微朝着勉强支起身子坐在软榻上的淑妃崔媛掀衣屈膝,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大礼。

“知微来了……快……快……知礼,快扶你皇姐起来……”软榻上的崔媛有气无力地开口,原本黯然的眼中亦有晶莹的光闪动。

“是……”姚知礼虚虚扶了一把姚知微,对左右的婢女吩咐道,“皇姐,坐。来人,看茶。”

左右领命去了,姚知礼却并不坐。他给软榻上的母亲加了垫枕,帮着她调了调姿势,好坐得更舒服些。待手脚利落的宫女端了烹好的茶水进来,他便朝淑妃道:“母妃,您与皇姐好好叙旧。儿臣先去看看,小厨房的午膳准备的如何了。”

气力不济的崔媛点了点头:“好……”

二人目送着姚知礼转身离开,姚知微率先开口道:“母妃,您身子近来如何?”

“还是老……老样子,气血不足。”崔媛的脸苍白的几乎不见血色,话说稍长一点,就得顿一顿,好喘口气,“养也养不好,反正……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姚知微叹了口气,并不宽慰,只自顾自道:“母妃这么说的话,不如儿臣也随您一道去了。好过黄泉路远,您这一路上都没个伴。”

“知微……”崔媛听了这话,却是忍不住落下泪来,“你还年轻……若瑶大仇未报,你怎可……怎可先生死志?”

“若瑶”,即姚知微生母、废后陈氏的小字。废后陈瑛,字若瑶。无论是作为陈氏的手帕交,还是作为名存宗正寺玉牒的天子妃嫔,崔媛都有资格这样唤她的名字。可惜,如今却无人能回应她这一声了……

“儿臣不敢忘,母妃。”见崔媛这副激动的模样,姚知微连忙起身,跪在了她的榻前,一字一句道,“他们手上,染有我至亲之人的血;他们身上,负有我母亲兄长的命。母妃,我知道的,我都是知道的。”

“你知道就好,你知道就好……”听姚知微如此说,崔媛捂住胸口。她红着眼眶,极淡的眉眼似一幅年岁悠久失了墨色的画。唯神韵可历岁月洗礼而不减,令人可窥见她风华正盛时的一角。

“他这些年,这些年……”

“踩着陈家的血,过得太安稳了……”

崔媛虚靠在榻上,微弱的目光在姚知微眉宇间那朵盛放的芳纪上停驻。姚知微那肖似故人的双眸,是一对纯粹的琥珀,玲珑剔透。她的眼睛同她母亲的一样漂亮,可不同的是,这双年轻明亮的眼里,能藏住许多的秘密。

“知微,不是母妃……语怪力乱神……”

“你……你绝非池中之物……”

崔媛拭了拭自己眼角的泪,语气有些急促:“物极必反,盛极必衰……知微,你要好好地活着。你要等……等风起的那一天……”

“扶摇直上,凌于长空,去居高临下地审视他们!”

“不用母妃说,儿臣也知道该怎么做。”姚知微咬着牙,心中腾起一股阴柔的火,掐不灭,压不掉。

泰和三十一年八月十二日,夜,那下了整整一夜的滂沱大雨,摧毁了少女最后的希望。昔日母后书房中,对“最是无情为帝王”一语不以为然的她,终是活成了一个笑话。御书房内灯火通明,那雨夜而至的王贞,在她失去意识前,都没有出来……

凭什么,凭什么他们的欢声笑语,要建立在别人的支离破碎上?

为君不思己过,比不上自己的儿子还容不下他,胸襟小如燕雀!正所谓“君子谋国,而小人谋身”。姚元睿其人,不愿先忧天下,倒想乐于世前。这样的人,他有什么资格君临天下、统御万民呢?

“好……好……”听姚知微如是说,崔媛点了点头,攥着帕子去握她的手。

姚知微忙把手迎上去,任由崔媛轻抚她的手背,对她语重心长道:“母妃信你,只是……”

“只是……”

“只是这宫里的墙……它再厚,也不是密不透风……”

“隔墙有耳,你在这宫里……做事不会方便……”

姚知微深以为然,对上崔媛流露的关切之情,她点头附和道:“母妃说的是,儿臣不会在宫里住很久。有王贵妃在,儿臣也住不了多久。蜀王府陛下早就下旨修缮,儿臣的长史张庸也已入府置物。待王府中七成人换成了儿臣自己的,儿臣就搬回去。”

崔媛轻轻点了点头:“好。你在蜀中的事……母妃也有听说……为了消除陛下的多疑,委屈你了……”

姚知微摇了摇头,回握住崔媛的手,安抚道:“母妃,儿臣不委屈……”

对于崔媛早因病不问窗外事,却知晓自己情况的事实,姚知微丝毫没有感到意外。

作为如今宫中资历最深的妃嫔,淑妃崔媛的地位丝毫不逊于贵妃王贞。她生于姚虞七大家之一——清河崔氏,是正儿八经的嫡小姐。她和姚知微的母亲陈瑛有金兰之谊,二人年少时,曾并称为“世家双璧”。

在姚知微记忆中,这位与母亲私交甚笃的母妃就深居简出,大小宴席皆辞拒。除却她本人不喜热闹的性格外,也有那先天病体的拖累。可不管事,不代表不知事。

在陈后二子皆因“行巫蛊厌胜,诅君父谋反”的罪名被贬谪死于途中、陈家也因此败落后,无人关心被幽禁于掖庭的皇后是死是活。是淑妃崔媛敢冒着砍头的危险,内外收买,让陈氏能吃上一口热饭而不是馊食。

在陈瑛自缢以求证儿子清白,犯了妃嫔自戕的大忌被褫夺后位、贬为庶人后,丧事无人料理。皇帝没有旨意为其一,废后及家族已经失势为其二。没有人愿意得罪新贵王贞,也没有人敢去劝做事决绝的皇帝。只有淑妃崔媛挺身而出,拖着病体拜见皇帝。

她本就是才女,自幼因病沉默寡言,本身却能言善辩。她言陈瑛与姚元睿少年夫妻,他不该做事如此凉薄。百姓尚知糟糠之妻不可弃,天子岂能因此小事失德,留下给后人嘲笑的把柄?

她言之凿凿,姚元睿听了,不得不同意将陈瑛葬了。更是下旨,说“皇后养不教在先,大不敬在后,虽废,念其侍朕多年,劳苦皆存,朕感念之,仍许以国礼葬之皇陵”,将陈瑛以皇后之礼葬在了先帝陵寝中。全了他的大德,也止住了一部分旧臣的议论。

而当时这一切,当时姚知微并不知情。因中秋在即,她按例回朝元阁为山上的师门送节礼去了。

她出生时在朝元阁,那比姚虞立国还要久的道家第一地。离开时父母兄长,还亲自送她的车队出了丹凤门。她这一走就是半月,也不过是半个月。待她得到崔媛派人送来的消息,匆匆起驾回宫时,长安城中已历过一轮血洗,天翻地覆。

她惊,她恨,她怒……

可于事无补。

她见不到母后最后一面,甚至,连她正式的葬礼都没能出席。

姚元睿一改往日的慈爱,心硬血冷,任由她在凄风苦雨中跪了一夜。在崔媛的求情和林澈的照顾下,她的高烧在第三日终于退了。没有人知道,游离与生死的那三日,她看见了什么……

黄泉路,忘川河。

寒鸦阵阵,鬼火森森。

她遇见了死不瞑目的兄长,含恨而终的母后,以及那被无端牵扯其中的“逆党”。他们空洞的双眼了无生气,被执着血浸多年乌红色长鞭的鬼差,一下一下的鞭策。悄无声息地从她面前飘过,无法诉说仇恨,亦不能跟她道别。

唯有母后陈瑛,因为魂离体不久,眼里还有那熟悉的琥珀色瞳仁,可她也不能说话。鬼差的长鞭扬起又落下,姚知微没有听见声音,也不见她闪躲。

她看见,她的母后,硬生生挨着鞭子,不肯再往前一步。她瘦削的身形,随着鬼差长鞭甩起落下的节奏,摇晃不叠。她的两汪池里早已蓄满了水,却在那里兜兜转转憋,始终没有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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