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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番外

【1】

汉高祖刘邦驾崩那年冬天,长安落雪纷纷很是冻人

围在火炉边尚且不够暖和,这监牢深处自然更是阴冷。狱卒哆嗦着执戟来回走动,乍见门口有光,乃警惕地握紧手中兵戈。待眯眼看清来人,连忙毕恭毕敬退守两侧让出一条道来。

来者紫袍垂垂,步履缓缓,不紧不慢从中间过了直达一牢房前,微微躬身笑着道了声:“戚夫人。”

缩在角落的女子闻声一颤,猝然擡起头来。四目相对下,她眸中闪过一丝光亮:“事情办好了吗?”

探望她的人不做回答,仅是摇了摇头,而后便安分地站在原地。他越是不加解释,她便越是焦躁,那怒火夹杂着心中恨意化为一股力量,支撑着她颤巍站起,向外扑来。她双手抓紧木桩,压得细腻白嫩的肌肤下隐隐露了青筋。她目光如烈火一般落在对方身上,来人甚是平静地承住那可怖的眼神,仍旧没说话。

她候了一会儿,在一片死寂中理清了堆积于心中的万千情绪。先是愤恼,恼他办事不周。继而是困惑,惑他为何既不寻借口,也没有丝毫歉疚。最后是惊惧,惧他这副作壁上观的模样。

这不是她认识的陈平。他该俯首帖耳,出谋划策,成则退不居功,败则惭愧揽责……但话说回来,他也不曾失手过。不恰是因此人算无遗策,可以利诱,她才招至麾下给予厚望吗?

咫尺之距,他们之间只隔着几道木桩,可戚姬越看他便越觉陌生,越看越觉看不清。她定了定神强压心中惶然,再次开口时已然恢复些许镇定:“大人就没有什么话想同妾身说?”

“臣闻戚夫人多日不进水米,恐夫人作践了身子,特此来劝。”

戚姬摇摇头道:“这些虚礼就免了吧,大人得闲来这牢房探望妾身,倒不如去外边办事要紧。”

她有意将最后这句话说得重些,提醒他眼下当务之急是绕开吕后耳目,博取天子怜悯从而助她脱险。刘盈是个心善的孩子,又与如意玩得亲近,吕雉虽恨她入骨,此番扣她入狱也不过一泄心中嫉恨,应该不会真同她下手。

陈平揣测人心的水平极高,素来是说话的人才讲了前半句,他便心领神会将后半句接了去,让言者很是舒心。戚姬这般暗示,已将话说得很明,他却微微蹙眉道:“要事?”

狱中必然安插吕家耳目,戚姬不能多言,况且她亦是七巧玲珑心,自不会相信陈平真将她嘱托之事忘了。而他装傻的原因无非他反悔、退缩,不愿涉嫌助她罢了。

像陈平这样的人做出背信弃义的事,戚姬不觉得奇怪,她只是不解是谁开出了比她更高的筹码。吕雉吗?这个被嫉妒和狂喜冲昏头脑的女人怎会有心思去拉拢他?后宫的某位嫔妃?论资历论胆识,何人能有此手段?

她细细思量着,究竟是谁能和她有一般见地,相中陈平,还能后来居上策反他。她将明面上的、潜在的对手一一筛除,不会是她们的,她们都是她的手下败将,不足挂齿。

“戚夫人好像很困惑。”陈平有些站累了,他稍稍转了转脖子,舒展了一下筋骨,这一动作使狱中女子低垂的目光猛地汇集到他身上。

“谁?”她整个头贴在木栏前,脸色苍白而眼中血丝越发通红,面容便越发显得狰狞起来。

“退后退后!”狱卒大声呵斥,她却不为所动,掐紧了栏杆死死盯着他。

“谁要害我?”她喃喃着,声音都有些打颤,“谁找了你?”

“没有人要害你,也没有人找臣。”陈平说得诚恳,戚姬望着他,半信半疑间忽见他嘴角微微上扬,先前的真挚瞬间之内便成了一丝嘲讽。她在恍惚不安间听完了宽慰之言的后半句,“有旧识遣臣问候夫人罢了。”

戚姬闻言有些困惑地张口欲言,却被陈平笑着打断:“喏,戚夫人不必担心,她早入阴间,不是人了。”

戚姬并不觉得这话好笑,可她又惊又惧之下不知陈平在笑什么,便也仓皇附和着挤出一丝笑:“旧识?”

“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陈平并没有详说的意思,轻描淡写将往昔稍稍带过,又将谈话扯回了当下,“来而不往非礼也,戚夫人既收了她的问候,是不是该同她回个信?”

戚姬还在愣怔这两人如何认识,耳边响起轻轻柔柔一句,竟衍生出蚀人骨髓的寒气来:

“黄泉路漫,委屈戚夫人走一趟啦。”

【2】

吕雉一开始并没有迫害戚姬的打算。她固然对戚姬恨之入骨,但先帝刚刚驾崩她便大张旗鼓对付戚姬母子,难免落得一身骂名。她倒不怕闲言碎语,只是她不愿受刘盈埋怨。

朝臣中有这样一批人,夺嫡之争时站到了她这边。他们谏先帝不可废长立幼,先帝怒而拍案,破口大骂,市侩之相毕露无遗,可这些面无惧色,跪地磕头,愿以死谏。

后宫不应干政,但这些条条框框对先帝这样的人来说不过浮云罢了。他把她和戚姬一齐叫去,指指殿下一排跪着的人,拍着两股又气又笑道:“怎么办?你们说怎么办?”

吕雉平静地看着龙椅那人像幼童一样撒泼,越看越是奇怪,他真的是她的夫君吗?

戚姬不知道怎么办,当即跪下身请罪。吕雉也不知道怎么办,她冷眼站着看。于是刘邦垂怜的目光落在了戚姬身上,他的凶神恶煞在面向戚姬时变成了万千柔情。他的气消了,也不闹了,长嗟一声让群臣起身,亲自步下殿来搀起了戚姬,把所有人晾在殿上。

她闭眼努力整合着万千情绪,最后朝群臣欠了欠身道了声谢,在一片叹息声中挺直了脊背走出大殿。她想她要败了,什么千秋大义,什么历代规矩,刘邦最不屑的便是这些东西。他好歌舞,她不知章法。他好美人,她已珠黄鬓白。他好声乐,她不擅长。他喜欢的她都给不了,于是他便顺理成章地见异思迁。

她输给戚姬也是正常,戚姬年轻貌美,能歌善舞,生的赵王如意乖巧懂事,即便是她看着也心里喜欢。可她仍有不甘,明明是她先来的,是她先遇到了这位泗水亭长。她陪他出生入死,看着他君临天下,到最后却被晾在一旁,她虽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事实上早在戚姬子嗣受封赵王时,陈平就劝她当心,可那时吕雉并不把戚姬放在眼里,只觉得与她争宠失了体态,如今看来倒地是打错了算盘。

兴许为人谋者能棋高一手比她看得更远些,但比起主动支招的陈平,吕雉更信任置身事外的留候。夺嫡凶险,除了部分朝臣与刘邦死磕外,大多人还是明哲保身不多发表意见。吕雉怨他们冷漠,却又敬他们通透。相比之下陈平这人便显得很奇怪,他向她禀报戚姬的一举一动,又不要任何回报。按常理来说,此举便暗含了单押刘盈的意思,可戚姬母子却也与他很是亲近。

吕雉费解,这问题堵在心头不问又憋的慌,遂找来陈平让他把事情摊开来说。陈平委婉拒绝,只说筹谋之事不宜见光。吕雉便笑,问陈平那待事成后会如何,这个可以说了吧?陈平却依旧避而不答,只让皇后耐心等着看。吕雉冷笑言,再等下去陈大人没准能看到废后。陈平徐徐然为她添了杯茶,宽慰她道:“皇后多虑啦。”

行军之时人传都尉陈平擅诡计,仅凭六策阴谋为刘邦夺了江山。吕雉虽有所耳闻,但对这莫测之人仍旧是心有忌惮。若他真有本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为何不助受宠的戚姬,倒来帮她?群臣为她说话,是因为他们遵守古纪,而陈平这么做的理由呢?她百思不得其解,便心有疑云,再三追问下,他终究松了口风,怅然喟叹一声,说出的话却让吕雉哑然失笑:

“我欠人家的,要还。”

【3】

吕雉看不透陈平,与他又无深交,因而与他做交易是一招险棋。若不是戚姬把她逼到山穷水尽,她万万不会把希望寄托在陈平身上。

奇哉怪也,自起用陈平之后,那些作壁上观的大臣们逐渐管起闲事来。武有太尉周勃偶尔指点刘盈几句兵法,频次虽少,其震慑力却波及朝野,不久来东宫谒见太子的便愈发多起来,于刘邦面前美言刘盈的人与日俱增,吕雉自然欣喜若狂。

东宫局势一片大好,某日早朝刘邦却毫无征兆突然发难,斥责众臣谄媚太子心怀不轨,说着说着不解气似的,顺带揪过刘盈劈头盖脸一阵骂。

“小兔崽子有能耐啊,整天跟老周瞎混啥呢?兵法是你该学的吗?你想同谁打仗呢?”

刘盈猝不及防被臭骂一通,愕然不知如何应对,只结结巴巴低头认错。有朝臣替刘盈说话,解释边疆不稳,仍有战事。一句话却如热油浇在火上,激得龙椅上那人气急败坏直拍桌案:“你们一个个是谁的人?!是朕的人还是太子的人啊?!”

线人来报时吕雉正在用膳,她举着筷子抖了半天都没能成功夹起菜来。侍女怯怯唤了声皇后娘娘,吕雉身子一抖猛抓过侍女的手:“设宴,把陈平叫来。”

东宫备下佳肴美酒,陈平却推说有事不来,只派手下备了谢礼算作赔罪。吕雉脸色阴鸷,强忍不悦问跑腿的陈平可有口信带到。小厮规规矩矩跪下身,将带来的礼物放至一旁,毕恭毕敬道:“我家大人言皇后娘娘不必担心,置之死地而后生,扭转局面只差最后一步。”

吕雉将信将疑,脸色却好转不少:“说。”

“我家大人说要请一个人,若是请到了便再无后顾之忧。”

“请一个人?”吕雉微微扬起眉毛,凝视小厮道,“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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