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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赵高和他的六剑奴一直是令我困惑的存在。前者工于心计,后者凭着天衣无缝的配合,片刻内取人性命。他们勾搭在一块,文武各司其职,并不奇怪,令我费解的是为何父王能容下他们?

若说他的天罗地网是为帝国侦查情报,那么真刚、断水、乱神、灭魂、转魄、魍魉的存在便给予了他杀戮的资格。且赵高官拜中车府令,掌管父王的车马出行事仪,若他心怀不轨起了歹意,父王岂不是防不胜防?

我有些忧虑,便同扶苏哥哥提及,他先夸我心思细密,继而含蓄安慰我,言即便中车府令有歹心,也没这个胆子。我越听越奇怪,再三追问,扶苏哥哥拗不过我,便同我坦白了全局。

父王每年都会将所求仙丹分予亲信,明面上是愿与他们一齐长生不死,守护大秦帝国,而实际上这些丹药里都暗藏蛊毒,唯有父王手有解毒之药。看似君臣融融,实而心照不宣,然一个多疑,一个甘愿服药表忠心,也就无可非议。

是对是错我一时评判不清,但乍听父王是如此管治群臣时,还是有些又敬又畏,欣慰又心寒。

惘然半晌我小心地问:“蒙叔叔也有份吗?”

“有。”

“李丞相呢?”

“也有。”

“王翦将军呢?”我依旧有些不甘心地问。

“都是有的。”扶苏哥哥长叹口气,朝我苦笑道,“你莫要怪父王。”

“怪他有什么用。他会听我的吗?”我一边说一边摇头,“有时我会觉得他压根不记得我了。”

“胡闹。”扶苏哥哥喝止住我蹙起了眉,“你想念秦宫,父王又何曾不想念你?自你至桑海,整个天罗地网围在这转,你以为他们只是恰巧受命在监视儒家吗?大有部分是在这看你过得可好,时时刻刻向宫中禀告。”

“说得好听…”我嘟囔一句,声音却不自觉放软了,“父王既想念我……秦宫里那么多个公主,为何非得就是我出宫?”

“阿澈竟因此觉得委屈吗?”扶苏哥哥哑然失笑,他伸手摸摸我的头道,“除了你,她们谁配?”

“配什么?”

“配不动声色潜入儒家,博取他们的信任,再在他们孤立无援时一剑封喉啊。”扶苏哥哥微微笑道,他的脸于一瞬间变成了李斯半笑不笑的样子,继而又换成了父王凌厉的眉眼。

我惊叫一声猛地推开他,他却稳如山地立于我面前,笑着将荧惑塞到我手里,我回过神看时那剑端沾满了血。

“阿澈真厉害。”是父王夸赞我的声音。

“陛下教导有方,公主殿下剑技了得。”是赵高谄媚迎合的声音。

“墨儒道纵横既除,陛下定能让我大秦千秋万载,永世不灭。”群臣跪拜于殿堂之上,毕恭毕敬。

我呆愣着从殿上跑下,居高临下地看着张良俯首称臣,我竟丝毫高兴不起来。我惶惶然伸手拉他起来,他却疑惑地擡头看我,微微拧着眉不解道:“殿下为何要拉子房起来?”

见他这般模样我实在不知所措,一时只知道将心中所想说了:“张子房你起来!站起来!我不许你跪着。”

他便乖顺地站起身,温温柔柔应了声:“谨诺。”

这不是我认识的张良。可我看他眉眼,依旧是山峰水云。看他衣着,依旧是青衫紫带,还带了点红……等下,哪里来的红啊?为什么会有红啊?荀夫子最不喜这杀戮之色,我初入小圣贤庄时穿着一身黑衫,仅是腰间系了条红带便被他训斥一番,隔天让人送了套衣色淡雅的衣服逼我穿。作为他门下弟子,张良没理由这么穿衣啊。

我皱着眉看,再定睛一看那红色哪是布料?明明是血染出的颜色。我心下难免一惊,也记不得全殿的人都在看着,立马凑上前去探看:“子房怎么受伤了?”

“殿下问我怎么受伤了。”他轻轻一叹,扣住了我的手,擡眸幽幽看我,声音陡转,冷似千山冰雪,“你何必明知故问?”

“……”我惶然欲将手抽回,他却不肯松,反倒手下使力扼我手腕,“不是殿下自己拔的剑动的手吗?”

我顺着他眼睛看的方向看过去,错愕得只知道摇头了:“这不是我伤的…我没有伤你!我收手了!你一定记错了。道家的水云间,子房你再想想!第一局我赢了,第二局你赢了,第三局逍遥掌门说我们平了。所以我们加试了一场,比的是绝仁弃义相与刺剑,是子房先收的手……澈虽收晚了些,但绝对没有刺伤子房。且澈虽赢下此局,不还是让子房同逍遥掌门去机关城吗?我…我问心无愧。”

“好一个问心无愧。”他轻笑一声,在我听来却如针扎心,痛得难以喘气,“殿下的国灭了我的国,殿下尚能推脱;殿下的朋友杀光了我的朋友,殿下尚能推说不知情;令尊借殿下灭了我的…我们的师门,殿下还有何托辞?”

“什么灭师门?谁借谁力就灭了师门?子房你在说什么啊?!!”他句句逼迫,我如鲠在喉,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又不甘心就由他这样误会,想要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一时心急便哽咽出声。

“人性本恶,殿下也不过是人而已。”月神的声音柔柔于我耳边传来,“房宿心宿,舍一取一。成也在心,败也在心。”

我红着眼让她滚开,她惋惜地轻抚荧惑,翩然飘去了。我再回首时,殿堂上空荡荡一片漆黑,除了半闪不闪的烛火外没有一个人影。只有孤魂野鬼一般的哭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儿女哭父母,妻子哭丈夫,弟子哭老师。这么多人都在哭,我便觉得跟着哭也不丢人了,忍了半天的眼泪刷地一下就挣脱眼眶,我便坐在殿上嚎啕大哭起来。

而后隐隐约约便有光亮与一片嘈杂声。

“子澈小友?”

“子澈姑娘?”

“我的个娘亲,车姑娘你不要哭啦!这这这枕头都湿了!”

“咦师哥,你哭起来是什么样子?”

“……别在这说风凉话。”

“子…子房我们不是故意的,我们收手来不及,子澈姑娘便中了幻术。”

我听他们吵吵吵吵,只觉得心烦意乱,挣扎着想让他们闭嘴,却又根本没力气开口。正万般焦躁间,忽觉一只手抚我面颊,为我拭去眼泪,我刚想擡手打开,却隐约听到张良的声音。他说:“莫哭了,子房在这。”

“无论阿澈看到了什么,都不是真的。”他越说越小声,我却越听越清醒,“那些都是噩梦而已,噩梦嘛,都会醒的。”

“你只需要睁开眼,看看我。”

“醒过来,好不好?来,三,二,一。”

我猝然睁眼,长喘过一口气,迷迷茫茫盯着张良看啊看。他近在咫尺,我却压根不敢同他说话,唯恐他又一瞬间变了脸色径同我讲奇奇怪怪的话。张良本伸手向我,见我往后退缩,他的手便停滞在半空,安分地收了回去,低声同我道:“阿澈好好歇着,子房回庄替你拿些安神药来。”

我已隐隐约约意识到方才所见不过虚梦一场,因一场梦吓得痛哭流涕实在丢人现眼,可听他这般好声好气同我说话,却又越发止不住地心酸,控不住眼泪飞流直下。他便有几分慌了,伏在榻边几分无措地看着我:“那阿澈要子房怎么办呢?”

彼时泪水充盈,我视野全然模糊,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也顾不得他到底听得懂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只哀求他:“子房不要怀疑我。”

他哑然失笑,继而连道三声:“不疑,不疑,不疑。”

我这才放下心,合眼睡去。等一觉天亮,醒时便是逍遥老头陪着我了。那时我浑浑噩噩,以为那些支离破碎的光影不过虚妄,又知张良被伏念掌门关在庄里面壁,便越发确信后半段他的出现也不过是我的臆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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