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回大梦终有了结时 - 三里清风三尺剑 - 松香入墨 - 武侠修真小说 - 30读书

第一百二十二回大梦终有了结时

次日,江风便与怜心离开了昆仑山下的竹屋。算着日子,离正月十三已只不到一月,只得连夜赶路。这一次直奔华山而去,便不经过三里村了。江风一路心事重重,这一日傍晚来到一个镇子,正要进去,只见前方有一个农家牧童躺在牛背上缓缓行来。牧童声音稚嫩,嘴里唱着歌儿,道是:“伸手只要一瞬间,牵手却要很多年。若无因缘兮,何以相遇?若无相欠兮,何以相见?向来缘浅,奈何情深。若不相见兮,因缘已尽。因缘已尽兮,再无相欠。”

江风听着,不自禁的便走到那牧童身边,道:“小哥儿,烦劳请问一下,这个镇子可有名字?”那牧童躺在牛背上,也不起身,对江风的话似听似未听,唱着歌儿道:“好了镇,好了镇。”江风一愣之下,那牛已驮着牧童过去了。

怜心道:“江大哥,怎么了?咱们进镇去吧。”江风回过神来,“嗯”了一声,转头去看牧童时,却已不见了人影。怜心又道:“江大哥,怎么了?你在看什么哩?”

江风道:“没什么,咱们进镇去吧。”于是二人往镇中而去,江风仍是不自觉的往回去望,依旧不见牧童踪影。怜心道:“江大哥,你脸色不好,是累了么?咱们到镇上找见客栈歇息一晚,明天再赶路吧。”

江风点点头,道:“好。”正要往前走,忽地见到前方一个背影,十分熟悉。江风蓦然一惊,暗道:“那不是石头兄弟么?”便开口喊道:“三弟,你要去哪儿?”

那个人只是往前,并不回头。怜心道:“江大哥,你在喊谁哩?”江风摇了摇头,苦笑道:“是我太想三弟,认错人了。”望着前方的背影,越看越像石头,江风不自觉的便跟着那人走去。

一时来至一间客栈,那人走了进去。江风抬头望时,只见客栈上悬着块大匾,书着“梦一场”三个大字,怜心笑道:“江大哥,这个客栈的名字还有点意思,叫梦一场。”江风笑道:“那咱们今晚在这间客栈歇脚吧。”

怜心道:“不好,我们走吧。”江风道:“怎么了?刚才不是说好要歇一晚再走么?”怜心道:“我改变主意了,我们今天就走。今晚在树林子里露宿也好,总归不在这个镇上住,不住这间客栈。”

江风笑道:“那是为了什么?正经的咱们进去歇一晚才是,赶了几日路,也累了。”怜心道:“不好,江大哥,我们快走。”说着便要去拉江风走。江风原本以为她只是玩笑话,不曾想竟是真格的,看怜心时,只见她以垂泪欲滴。也不知是什么缘由,问了几遍,怜心也不说。江风只得由她拉着往前走。

刚走出两步,来到客栈正门外,江风不禁往里一瞥,见到适才那个背影的侧面,正在那里敲打算盘。江风这时再也仍不住,便叫了一声:“香儿妹子。”那人果然倏地转过头来,和江风面面相望。果然便是石头!

江风大喜,道:“石头兄弟,你怎么在这里来了?”说着便往客栈里走,怜心使劲拉了几下,总是拉不动江风,这时见江风和石头已经相认,便只得随了江风进客栈去。

石头笑了笑,道:“二哥,好巧不巧,你怎地也到了这里?”江风过去搭着石头肩膀,道:“可不是么?你快说说,你怎地来到了这里?这间客栈是你开的么?怎么也不给我和大哥提前知会一声?我和大哥都担心死了。香儿妹子呢……”他恨不得一口气将所有问题全部问出来。多久以来,没有石头和香儿的音讯,他心中担心,好生思念。三里村一事,他还当是石头和香儿给人拿住了,好生难过。这时见到石头,一切便都过去了。放心下来,宽慰自己道:“石头兄弟和香儿妹子不过是寻常生意人家,又会有什么人来与他们为难呢?可知是我多想了,没的咒了兄弟!”

石头道:“我和香儿在三里村开店不顺,后来便搬到了这里。只因哥儿和西门老哥隔得远,小弟没通知得上,还请哥儿勿怪。”江风一把拍在石头肩膀上,笑道:“三弟这些日子长了不少学问嘛,说话都这般文气了。”石头笑道:“哪里的事,哥儿抬举。哥儿和妹子要住店么?我这就去给哥儿安排上房。”

江风道:“不忙,快叫香儿妹子出来,咱们好好叙叙旧。”石头目光一沉,瞬间又复欢笑起来,道:“香儿在临镇置办货物去了,这时不在这里。哥儿累了,我还是先给哥儿安排客房要紧。”说着便上楼去了。

江风待要拉住他,但转念一想:“我正有要紧事在身,不能再如往昔那般和三弟大醉一场了。”于是任由他去了。

怜心道:“江大哥,我们不住这里好么?你和石头哥儿以后再叙旧好么?我们快点走了,好么?”江风笑道:“旅途他乡好容易遇上知己兄弟,怎能这般就走?咱们便是有再要紧的事,等到明日也不迟。好妹子,听我一次,今晚咱们就住这里。”

正说着,只见石头在楼上招呼,江风好不欢喜,便拉了怜心上楼去了。石头安排了两间客房,江风和怜心各住一间。

二人进去放好行礼,江风便要拉石头来叙旧。石头笑道:“小弟一会儿还要去接货物,这当儿不能陪哥儿了,哥儿若有什么需求,只管跟下人说,也是一样的。”说着便下楼去了,江风看着他急匆匆的出了客栈,心想:“兄弟越发会做生意了。也罢,我就在客栈中歇歇。”

于是又回客房,夜里和怜心点了小菜,吃罢晚饭,仍不见石头回来。江风只得和怜心先各自去睡了。

约莫在床上躺了个把时辰,江风还未睡熟,只听有人来扣门。江风起身开门,却见是石头打了灯过来。江风十分欢喜,便迎石头进屋来叙谈。二人说了一阵子闲话,石头便道:“哥儿,打明儿起就在这里住下吧,香儿不几日就要回来了。”

江风给石头这么一点,登时想到要上华山救萧雪之事,不禁愁苦起来。虽说怜心愿意陪着自己一起,但一旦到了华山,吉凶之数属实难料,说之凶多吉少,更不为过。江风何以忍心叫怜心跟着自己涉险?想起西门口和任平生,他实在又不愿因为自己的私事而将他们拖入漩涡。是以说到底,这番去华山,江风毕竟还是想独个儿去。

石头见江风脸如寒霜,问道:“哥儿怎么了?”江风道:“不瞒兄弟说,我明天正有要紧的事要去办,不能住在这里陪兄弟了。”石头顿了顿,才道:“那么怜心妹子呢?哥儿既然要出远门,不如叫妹子留在这里吧,不几日香儿就回来了,妹子留在这儿须也不无趣。”

江风心想:“我答应过怜心,无论去哪里都不能抛下她,这番去华山,怎能叫她独个儿留下?况且我便是说,她也必定不依。”石头见他神色为难,便不说了,只道:“时辰不早了,哥儿早些歇息。”于是便打灯出去了。

夜里江风躺在床上,更兼不能入睡。翻来覆去,只想:“石头兄弟说得不错,我去华山生死难料,为何不将怜心留在这里,有他和香儿妹子照顾,总好过怜心跟我去华山犯险。”又想:“但是我答应过她,如今怎能食言?”

左右思量好久,得不出个结果来。忽地想起那日和天山戍客交手的情状,不禁心中生寒,寻思:“天山戍客便已如此,月满楼则更不必说了。他的名声一直被武林传作神话,即便武功不在天山戍客之上,也绝不会在天山戍客之下!我此番去华山救小雪,必然要和月满楼动手。我……只怕九死一生。怜心若是跟着我去华山,届时谁来照顾她的安危?若是她有个什么不测,我岂不是辜负了她?她待我一片真心,我便是不能陪她余生,也不能叫她跟我去华山送死啊!”如此想着,便暗暗打定主意,要将怜心留在这里,托石头和香儿照顾。只是想不出该如何作说,怜心才会答应。

江风辗转反侧一宿,鸡已报晓,寻思:“天快亮了,我莫不如留下书信,不辞而别。虽然对不起她,但总好过她陪我上华山去白白丢了性命。”于是起身点灯,写下一纸书信,叫怜心好生在此。信到末尾,却久久不愿落笔。思前想后,终于留下一句“愿你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

江风折好信纸,熄了灯,便悄悄去推开怜心房门。走将进去,将信置于桌上,欲待转身,却又十分不舍。怔怔的看着怜心,她似乎还在熟睡。不禁得已红了眼眶。

站了好久,江风终于转过身去要走。忽听怜心道:“江大哥,你要走么?”江风一愣,方知原来怜心早便醒了。强自吞了口泪水,道:“没有的事,我过来看看你,你睡吧。”

怜心道:“江大哥,你知道么?你一点也不会说谎。”江风一愣,说不上话来。怜心穿好外衣,起身点亮了灯,照的满屋亮晃晃的。怜心道:“江大哥,你转过身来,我有话对你说。”

江风偷偷抹了眼泪,回过神来,笑着说道:“什么话?”怜心道:“江大哥,我说过,不管你去哪儿,我都跟着你去,你不能丢下我。”说来后来,嗓音已然哽咽。江风柔肠百转,一时间再也说不出叫怜心留下的话。一把将她抱在怀里,道:“好妹子,谢谢你。”

怜心靠在江风怀中,抽泣了好一阵子,方才停住。其时天已渐渐明了,只听石头在外间喊道:“哥儿,天亮了,起身吃早饭了。”江风听到“天亮了”三个字,心头猛地一震,暗道:“江风啊江风,你只顾儿女情长,却不知这样叫怜心白白为你送了性命!”于是应道:“三弟,你进来,我有话对你说。”

石头于是打着灯进来,江风撇开怜心,道:“兄弟,我要出趟门,不出一月便会回来。倘若……倘若我一月不归,只请……请兄弟替我好好照顾怜心,我感激……感激不尽。”石头道:“二哥,放心吧,香儿明儿便回来了。”

江风又转头看了看怜心,只见她一双眸子瞪得大大的,瞧着自己。心中虽有万分不舍,但却知这终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少不得只好把心一狠,转身便走。募地里只觉右手一紧,转过身来,却原来是怜心正拉住了自己的手,已是泪如泉涌。江风心想:“这当儿千万不能流出眼泪!”于是强忍泪水,要将手从怜心手中抽出。

只听怜心道:“风哥,你答应过我的,无论怎样都不丢下我!你别独个儿走!你要去华山、去哪儿都行,无论你做什么怜心都支持你,怜心不是自私的人,只是……只是……我好舍不得你……你不要丢下我独个儿去……”说到后来已泣不成声。

江风心想:“这当儿须得快刀斩乱麻!不可再纠结下去,越是缠绵越是难分,到头来只会叫她更伤心。”当即手上带劲一拔,脱出手来。不料怜心拉得正紧,给他一带之下,身子向前一扑便倒。江风忙地将她扶住,但她这一动非小,怀中登时滚出一个物什来。江风看时,原来是个木匣,做工精致,是在西子镇的时候买给她的。

那木匣扣得不紧,摔在地上滚了几转,锁扣便开了。内中又滚出两个物什来,花花绿绿的,是两个糖人。一个是怜心模样,一个是他自己模样。江风一时间如着焦雷一般,他只道那天怜心将糖人都吃了,不曾想她却留了这么两个,精心的装在了盒中,一直随身携带着。见到这番情景,管他再怎么压制,也再难止住如潮一般的泪水夺眶而出。

江风躬身将两个糖人捡起,擦去灰尘,又重新放回盒子中,好好扣上锁扣,递在怜心怀中。张开双臂将她搂住,默然不语。怜心早已哭成了个泪人,作不出声。江风道:“好妹子,好妹子……”忽地伸出二指,点在怜心背心穴道。他认穴之准,一点之下怜心便沉沉睡去了。

江风将怜心抱起,放她躺在床上,又再三叮嘱石头替他好好照顾怜心,石头一一应了。他这才扣上房门,上马飞奔而去,一路上不敢往后看上一眼。连日赶路,换马八匹,昼夜不停,终于在正月间,到了关中。

江风纵马疾驰,转过一个山头,忽见前方有一行人,都着淡青色袍子,瞧着背影纤细,约莫是一众女子。他心中暗想:“这些人倒有几分像玄女教的,莫不是宋玉一行人?只是这条路直通华山,难道她也要上华山么?只不知玄女教去华山作甚。”他只这么一想,马儿已奔到一行女子之侧。

江风略微提了提马缰,放缓速度从众人身侧行过,一瞥之间,只见那一行女子果然便是玄女教弟子。只是带头的不是宋玉,而是玄青!他急着要去华山,这时候也无瑕在此耽搁。马儿经过众人,江风便又策马疾奔。与怜心分别了一二十日,他总是心神不宁,虽然知道此去华山必然凶多吉少,却还是盼望能够活着回到好了镇,和怜心再见。

玄青在问剑山庄曾与江风见过,这时匆匆一瞥,便即认出。当即喊道:“阁下慢走。”江风听罢,只得勒住马缰,拱手道:“见过前辈。”玄青并一众弟子见他停住,调转马头,脸上立时变色,纷纷握住剑柄,倒像是顷刻间便要恶战一场一般。

玄青道:“阁下为何这般急急赶路?莫不是怕被人认出来?”江风听她话里有话,不知作何道理,但此刻实在不愿多耽搁一刻,便道:“前辈何处此言?晚生白日行路,又不曾藏头露尾,怎可说是怕被人认得?”他这一番话说得极是平常,但玄青此时听在耳里,竟不禁打了个寒颤,暗道:“这厮仗着武功了得,有恃无恐,竟将我玄女教众人视若草芥!”当即冷哼一声,道:“阁下自负才高,不将我等放在眼里么?哼!我玄青一人虽未必是你的对手,但目下我玄女教数十弟子在此,焉能容你如此放肆?”说着便欲拔剑出鞘。

江风越发不明所以,心想:“我虽一路疾奔,但经过他们身侧之时,已然勒马缓行,不可谓横行霸道吧?难道便因我匆匆路过,未曾与她打照面,失了礼数,她便要如此恨我入骨?这可当真奇了。”于是下马来躬身赔礼,道:“非是在下有意无礼,实是晚生有急事在身,这才未与前辈借道。得罪之处,还祈前辈勿怪。”玄青是九天玄女师妹,算来与紫栖真人原是同辈,是以江风对玄青口口声声以“前辈”相称。但他越是客气,玄青此时听来就越觉得他有意做作,言语之间尽是讥讽之意。当即怒道:“你说你有急事赶路,我便偏要留你,你待怎地?”

江风一头雾水,实在不知自己几时获罪于她,今日竟要这般刁难。说道:“不知晚辈哪里做得不是,请前辈赐教。”玄青冷笑几声,道:“你真真做得一手好戏!”江风奇道:“做戏?这话从何说起?”

玄女教众人面面相觑,一人凑到玄青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玄青越发恼怒,道:“你当真不知么?”江风道:“晚辈确实不知,望前辈示告。”玄青冷冷的道:“那好,我来问你,你身上可有我那大弟子宋玉的一件物什!”

江风心想:“宋玉那日确有送我一块玉佩,却不知她是怎生得知?她既然要拿回去,我原物奉还便是,又值得什么?”于是从怀中摸出宋玉那块玉佩来,捧在手中,正要奉还。只听玄青说道:“尹先生诚不欺我也。”话音甫毕,倏地拔出剑来,喝道:“赃物俱在,你还要抵赖么?”

江风奇道:“这玉是贵派宋玉赠我,非是我强取豪夺。脏之一字,从何谈起?”玄青却不与他理论,喝道:“结阵!”一众玄女教弟子纷纷拔剑出鞘,结成剑阵,将江风围住。江风本来急着去华山救萧雪,不曾想竟在此处耽搁,而玄青以一派元老之尊,竟这般不分青红皂白的拦截生事!当下也有些恼了,顺手一掷,将那玉往玄青身前投去。

玄女教众人只当他忽使暗器,纷纷喊道:“师父当心!”玄青一把接过玉来,只觉玉上劲道稀松平常,微微一惊。只听江风道:“不过一块玉而已,值得什么?贵教要取回,一句话便可。何须动如此阵仗?”说着一翻身,便上马要去。

玄青立即喝道:“拦住他!”玄女教众弟子应声而上,拦在马前。江风道:“玉已还了,贵教仍不容我走么?”玄青戾声说道:“玉能还,我十余名弟子的性命也能还么?”

江风一惊非小,道:“你说什么?”玄青喝道:“事已至此,你还不承认么?我问你,前月你可有与我大弟子宋玉见过?”江风道:“那日我在去少林寺的路上,确实碰到过宋女侠,但……她后来没去少林寺么?”他只说见过,于从天山赤雪派众人手中救宋玉等人一节却只字不提。

字体大小
主题切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