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回山雨欲来 - 三里清风三尺剑 - 松香入墨 - 武侠修真小说 - 30读书

第一百一十六回山雨欲来

只听那人道:“我复姓慕容,十二岁那年投在先师门下,先师赠我上听下雨,六十多年来,江湖中人便叫我慕容听雨。”江风一听,肃然起敬,躬身说道:“原来是天门剑派掌门人,慕容前辈!小子有眼不识泰山,请前辈恕罪。”慕容听雨笑了笑,道:“少侠若是瞧得起,便叫我一声前辈,瞧不起的话,那叫什么也无妨了。”江风一愣,道:“前辈说笑了。晚辈这些天时常与前辈碰面,却不曾识得前辈,着实失敬。”

慕容听雨道:“江湖中不识得我的人数不胜数,况且你也并未见过我,不认得原在情理之中,谈不上失敬不失敬。这些天倒是我一直跟在你左右,打听你的底细,恕罪的话,倒是该我说才是。”

江风心想:“这几天频频遇到前辈果然并非偶然,只不知前辈一直跟着我干什么?我有什么底细值得他来调查?”于是问道:“不知前辈打听晚辈什么?请前辈言明,晚辈无不奉告。”

慕容听雨有些诧异,道:“无不奉告?你与我初次谋面,便如此信得过我?不怕我加害于你?当真对我没半分猜忌?”

江风坦然说道:“在晚辈看来,前辈对我没有恶意。”慕容听雨顿了顿,道:“年轻人不知人心险恶,原是有的。江湖中,多少人面不同心,便是朝夕相处数十载,亦不易谈得上是知根知底。你单凭一面而论人心,实不可取。”

江风见他说话之时,目光中隐隐有几分凄凉之色,似乎经历了许多人心变故,不禁也为他感到伤感,心想:“娘也常说,江湖中人心难测。难道在这江湖中浪迹久了,便都如他和娘一般?”一时间只觉得这样的人情世故着实令人厌倦,不禁想起西门口来,心想:“我与大哥相处最是愉快,大哥为人直爽,从来没有娘和慕容前辈所说的那般难测心思。”心境豁然开朗,道:“前辈说得是。但晚辈想来,世间人心也并不尽是如前辈所说那般叵测。适才前辈直言,这些天一直在打听晚辈底细,不也是对晚辈坦诚不讳么?倘若因为一些人的不测之心,便对整个世界猜忌以待,岂不是自寒了心,亦寒了人之心?”

慕容听雨眉头一皱,仔细瞧着江风,似乎好生奇怪,半晌方道:“少侠如此胸襟,着实令人佩服。我虚活几十载,实不如少侠了。”江风道:“前辈言重了。前辈享名天下,才是晚辈不可望其项背的。”

慕容听雨道:“不过虚名而已,算得什么?我这些天一直跟在少侠左右,打听得少侠此行要去少林寺,可是么?”江风微微一惊,但想来慕容听雨是何等人物,既然跟了自己几天,自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也就不如何奇怪了,说道:“不瞒前辈,晚辈此行正是要去河南少林寺。”

慕容听雨于是取出一封书信并一个锦袋来,递给江风,道:“请少侠替我将这封书信交与少林寺法空方丈,并转告大师,我慕容听雨无能,待得空时,再亲上少室山负荆请罪。”

江风心想:“不知慕容前辈要向法空大师请什么罪。他天门剑派人才济济,何以定要我去送这封信?”慕容听雨见他脸色迟疑,立时会意,道:“少侠在想我为何不托我派中人弟子去少林寺送信,是么?”

江风好生尴尬,只觉似乎什么事都瞒不过他,苦笑道:“晚辈心思尽在前辈眼底。”慕容听雨并不见怪,微微笑道:“实不相瞒,我派中目下正有要紧事,只得托少侠代劳走这一遭,请少侠念在武林同道之谊,切莫推脱。我在此先行谢过少侠。”

江风将书信接了过来,道:“前辈的书信和话,晚辈一定带到少林寺,转呈法空大师。”慕容听雨点了点头,又道:“这些碎银子原是少侠应得之酬,少侠也莫要推辞。”江风道:“不过举手之劳,何以敢要前辈酬谢?”

慕容听雨奇道:“少侠适才救助那户穷苦人家之时,囊中已不阔绰,这些银子,少侠却为何不收?”江风苦笑道:“前辈眼力果然不凡,小可确实已无多少银子,但去少室山的盘缠还够得着,前辈的银子,我万不敢要。”

慕容听雨愣了一下,道:“你我丈夫,何必如妇人一般争执区区一二十两银子?我长你几十岁,论胸襟我不如你,但若论及处事格局,你反不如我了。”说罢,笑了笑,将银子一抛,抛到江风身前,转身便已在另一处房顶了。

江风不便追去,只得将银子接过。慕容听雨复又转过身来,道:“少侠,咱们后会有期。”江风一拱手,正欲作辞,慕容听雨却已不见了。

江风心想:“前辈去得好快,我若追上去也不过几句口舌而已,反倒惹前辈笑话我拘泥不化,不如就此别过。”于是收起银子,再看那封信时,只见信尚未封,又想:“前辈果然信得过我。”便将那信揣入怀中,径去街西找怜心去了。

江风展开轻功,仍从屋顶上往回奔去。一时来至镇子中心,只听得满街的吆喝叫卖声,直比先前和怜心经过时还要热闹几分。江风本无心去顾,忽听得一个声音叫道:“糖葫芦……”立时停住,俯身在屋顶上。往下去看时,只见一贩扛着一束扎紧了的稻草,上面插满了糖葫芦,红色糖皮在日光下油油发亮,好不新鲜可人。心想:“我走时怜心把瓜子都掷在了地上,如此干等我老久,必然苦闷。她平常最爱吃糖葫芦,莫不如给她买两串回去,也好落得她欢喜一场。”

如此想来,当即寻了个众人的目光间隙,顺着屋檐滑下去,挤到街中那糖葫芦贩子身前,道:“小哥儿,最顶上的糖葫芦,我要两串。”那贩子嬉笑道:“哥儿好眼力价儿!顶上那一层糖葫芦都是上好的山楂,底下的四文一串,顶上的要卖到五文。”

江风心想:“但叫怜心喜欢些,便买贵的也无妨。”从怀中取出十文钱来,递给糖葫芦贩子,道:“便买两串顶上的。”糖葫芦贩子接过铜板,十分欢喜,找了两只最饱满的糖葫芦递给江风。江风接过,便往街边挤去,趁众人不注意,又一跃上了屋顶。这一次展开轻功,片刻间便到了街西的亭子。

怜心正在那里不住地往街东张望,江风冷不防从亭子顶上跳下来,吓了怜心一跳。怜心嗔道:“好好的大路不走,你要去顶上跳!”江风道:“我若从街上挤回来,不知要到几时。”

怜心记挂着狗儿一家子,便不跟江风多作闲闹,因问道:“你找到狗儿了么?狗儿他姥姥抓到药了么?狗儿他爹爹的病能治得好么?”江风暗暗叹了口气,心想:“也不知狗儿一家终究如何。”见怜心休戚相关的模样,不忍她徒自担心,便笑道:“都办妥当了。”怜心道:“那就好,咱们继续赶路吧。”

江风指了指地上的瓜子,笑问道:“这些都不要了么?”怜心一脸鄙夷,道:“不要了!”江风又道:“那你吃什么呢?”怜心道:“什么都不吃了!”江风笑道:“那这个你吃不吃?”

怜心一看,只见江风手中两只糖葫芦油油发亮,欢喜得了不得,道:“哇!糖葫芦!你从哪儿拿来的?”

江风伸出食指在脸颊上划了划,道:“才说了什么都不吃了,这会子又要,羞不羞?”怜心赶忙敛起欢喜,做出漠不关心的样子,道:“不吃了。我们赶路吧。”说完径自去牵马。

江风道:“你不吃倒好,我都吃了。”怜心听罢赶忙将头转过来看,只见江风正在发笑。生怕又要来取笑自己,便将头转过去,摆手道:“你都吃了吧,我不爱吃这个。”江风听罢,笑个不住,心想:“这小妮子明明喜欢得了不得,偏又怕我取笑她,做出这般模样来,当真叫人好笑。”

只见怜心已解了两匹马缰,一手牵着一匹马走了。江风忙地追上去,将两支糖葫芦当作簪子插到她头发上,道:“什么糖葫芦?我扔了。”说完去抢过怜心手中的马缰。怜心生怕糖葫芦掉在地上,赶紧从头上拔将下来。

江风暗暗好笑,牵着马儿先怜心一步走了。怜心见他不来取笑自己,方始放心。将两支糖葫芦拿来好生瞅了瞅,大快朵颐起来。

一时,两支糖葫芦吃完,怜心才走上江风旁侧去牵马。江风见她又吃得满脸是糖,笑道:“咱们先去湖边,我要洗脸了。”怜心摸了摸自己脸,登时会意,道:“你又在笑我吃花了脸,是不是?”江风道:“没有的事。我自己要洗脸,不关你的事。”怜心“哼”了一声,便不理他。

二人走了一时,便见得有一处地势低洼,将近湖面。江风便牵马过去,捧起湖水来洗脸。怜心故意将马儿牵得离江风远远的,才捧水洗脸。二人洗闭,江风便叫上马赶路。朝行夜宿,一连又过几日。

这一日,二人已至河南登封,与少室山举目可望。怜心见山峰隐隐,树木如海,想来少林寺既名为“寺”,则不过是一间寺庙。在这样庞大的山峰之间,要去找一间寺庙,谈何容易?当即愁苦起来,问江风道:“江大哥,那些都是少室山么?咱们去哪儿寻得少林寺啊?”

江风笑道:“那儿是嵩山,少室山在嵩山腹地。”怜心心想:“便是找到少室山的所在,要在山中去找个寺庙,也不是易事。”又道:“江大哥,你去过少林寺不曾?”江风摇头道:“没有。”

怜心皱着眉头,闷闷不乐,道:“那我们要去山中慢慢找么?要找到什么时候?一会子天也黑了。”江风心中暗暗好笑,寻思:“她害怕在山中迷了路。”因道:“少林宝刹方圆数十里,咱们到得山中,难道还怕找不到不曾?”

怜心听罢,将信将疑,道:“竟有这么大的庙子?”江风笑道:“谁向你说来少林寺只是一座庙子了?”怜心道:“都叫少林寺了,不是一座庙子还能是什么?”江风道:“可知是你先入为主,妄加臆断了。少林寺素来享有天下第一宝刹之名,难道便是单单凭一座寺庙不曾?”

怜心听罢,方始欢喜,道:“既这么着,要找到便不难了。咱们赶紧去瞧瞧少林寺的大小和尚罢!”江风指了指她,道:“进得寺庙去可不许这般胡说,若是给人拷了起来,我可管不着你。”

怜心有些害怕,但一想起昔日见得的法智之时,又即宽心。心想:“法智师父那样可亲的一个人,少林寺中必是没有凶狠的。”于是向江风吐了吐舌头,道:“我不怕。我进了少林寺不叫他们大小和尚就是了,咱们赶紧上山去罢。”

江风道:“不忙。咱们先去市集上走走。”怜心道:“巴巴的到了少室山脚底下,偏生你又要去集市!”江风笑道:“不是我要去集市,是你非得去集市不可。”

怜心道:“为什么?我又不买什么东西。”江风道:“你不去也成,索性与你说了,少林寺是不容女客进入的。一会子咱们上了少室山,找到少林寺,你就在外间等我。我独个儿进去办事。若是一时三刻办好呢,你便等我一时三刻,若是三五两日才办好呢,你就在寺外等我三五两日。我横竖给你送饭,管叫你饿不死,只是晚间嘛,就得你独个儿担待担待了。你道好不好?”

怜心怒道:“很不好!你进庙子去了,偏就不让我进去!我不进去如何瞧得着那些大小和尚?咱们先去集市!”江风笑了笑,于是二人牵马先往集市去了。走至中途,怜心忽地想起:“他说少林寺不让我进去,那去集市又抵什么用?可知又是在恍我!”于是问江风道:“咱们去集市做什么?到了集市难道少林寺的和尚就容我竟庙去了么?”

江风笑道:“自然是不会准许的。咱们得去买些行头,将你置办置办,化作个小生,混进少林寺去。”怜心拍手道:“好啊!这样最好。谁叫他们定什么臭规矩,不要我进去。咱们就骗一骗那些大小和尚。”

江风道:“咱们进少林寺一来转呈慕容前辈的信,二来探听害法智大师之人的线索,办完两件事就走,又无恶意。那便算不上骗,顶多算咱们没有讲实话而已。”怜心笑道:“偏生你有这许多歪理,不说老实话还不是骗么?”

于是二人去市集上买了男子的形装,找了间客栈进去。江风便替怜心改装易容起来。他并不曾学过易容术,手法自算不上高明,先将怜心的头发捥成个髻儿,捆上头巾,又以黑笔黄泥在怜心涂涂抹抹一时,待勉强糊弄得过去,便即作罢。江风又将男子行头递给怜心,道:“你换上行头,我在外间等你。”说罢便扣门出去,在门外候着。

一时只听怜心在里间叫喊道:“江大哥,我换好了,你进来瞧瞧成了么?”江风推门进去,只见怜心粉面如玉,好个白面小生,忍不住发笑。怜心嗔道:“你笑什么?”

江风笑道:“没什么,成了!”怜心对着铜镜瞧了瞧,也瞧不出什么破绽,便道:“那咱们赶紧去少林寺吧。”江风道:“好,一会子若是有人问起,就说你是我侄儿。”

怜心道:“干么说我是你侄儿?你大得了我几岁?”江风道:“那么说你是远房表弟也成。”怜心“哼”了一声,道:“一会子没人来问,就不说!”江风又作事捏了捏喉咙,道:“你这样说话可不成,须得如我这般说话。”

怜心觉得有理,自己这般说话准瞒不过去,便放粗了声音,练着说了几句。江风听在耳里,只觉她说得不是不非,好生想笑,但怕她着恼,只得强忍住,道:“进寺之后你少说话,便露不出破绽来。”怜心点了点头,二人收拾了行头,便去结账出店。

那掌柜见了两人,支支吾吾的道:“你……你们……”总觉着有哪里不对劲,一时却又说不上来。他一日接纳的客人甚多,自不易记清每个客人是男是女,模样如何?

怜心放粗了声音喝道:“我什么?看什么看?”把银子递在桌上,便拉着江风出去了。那掌柜望着两人的影瞧了好一阵,仍是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劲,一时有新客人来,便不把两人放在心上了。

江风和怜心出了市集,二人上马,一径驰到嵩山脚下。见山路陡峭,不宜骑马,便将马儿寄养在山下马厩。二人步行上山。

市集中,江风已打听得去少林寺的大致路径,当下与怜心两人寻路而往。过不多时,果在嵩山腹地的少室山丛林中找到了少林寺的大门,山门。江风和怜心走将过去,只见有个布衣小和尚正在那儿挥扫帚清扫门前落叶。怜心一双眼睛转也不转也的盯着那小和尚,似乎好生稀奇。

江风向怜心使个眼色,叫她不可无礼,便上前去向那小和尚作揖,道:“小师傅好。”怜心也赶忙上前来,学着江风的模样作揖道:“小师傅好。”

字体大小
主题切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