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回北雁犹南栖 - 三里清风三尺剑 - 松香入墨 - 武侠修真小说 - 30读书

第一百二十一回北雁犹南栖

两人牵马出了三里村,这一次江风并不上马赶路,只是和怜心牵着马儿徐徐而行。一日时光,弹指即过,转眼见,已是黄昏时分。江风和怜心走在山道间,那山道甚窄,只勉强容得下一人行走。右侧是突突的断壁,左侧是不能以丈而论的悬崖。整条道路盘着山,蜿蜒如蛇,边上并无任何栏杆可倚可靠,探头而望,唯见底下滚滚江河,说不出凶险吓人。江风让怜心牵马走在前面,自己牵马跟着。怜心走惯了山路,这般凶险的地势她倒不如何害怕。二人顺着盘旋山路走了一时,已至山顶。四下里荡然一空,视野豁然开朗。怜心望着天边的夕阳如血,不禁怔怔出神。

江风走过来说道:“那边路宽了,咱们过去歇歇脚。”怜心往前一看,果见山顶处是一块旷地,十分欢喜,牵马走了过去,只见那旷地有数丈方圆。忙地放下马缰,跑到旷地当中,张开双臂转圈。江风笑道:“仔细转晕了头摔下山去。”

怜心笑道:“才不会哩。江大哥你快过来看!”江风笑了笑,也放下马缰走了过去。顺着怜心的视线,放眼过去,只见夕阳照得天边的云如火如霞。他深吸一口气,只觉身处山间,四下静悄悄的,人迹皆无,眼前唯有云和天,耳中只是风声雀语,当真说不出的惬意。

两人就这般静静的望着天边,不知何时,肩头竟碰到一处。江风回过神来,瞧着怜心,彼时怜心似乎也正巧察觉,转过头来,和江风目光撞在一起,一愣之下,不禁脸上泛起红晕。江风赶忙转过头去避开她的视线,怜心则缓缓埋低了头,二人默默不语。

一时,只觉一阵晚风吹来,天空中响起“呀呀”几声雁鸣,江风抬头看去,原来是一群大雁往南飞去,飞过二人头顶是还排成人字型,渐渐飞到天边若隐若现,便成个一字。

怜心道:“江大哥你瞧,天已经快黑了。”江风这时和她并肩而立,近在咫尺,只觉她吐气如兰,不觉心神一荡,点了点头,道:“是的。”怜心又轻声道:“江大哥,你说咱们会一直这样走下去么?”

江风笑了笑,道:“傻姑娘,路再远也总会到的,怎么会一直走下去?”他漫不经心的一句话,怜心听着,竟而黯然。缓缓转过头去,伸手抹着眼眶。江风一怔之下,方才明白其间深意,欲待辩解,但转念一想:“还是不说得好。”于是便去包袱中取出厚衣给她披上。

过了一会儿,怜心才道:“江大哥,咱们往后还上马赶路么?”江风道:“不了。我想来咱们这一路上似乎总有人在暗中注视着我们。”说着往四周看了看,其时四下无人。又道:“怜心你想,我们到三里村去听得最引人注意的消息是什么?”

怜心想了想,道:“若说引人注意,莫不过听到香儿姐姐以前开的酒楼闹鬼的消息了。”江风道:“是啊,那咱们去今朝醉酒楼察看时得到的线索是什么?”怜心道:“线索?咱们什么线索也没得到啊,就从个怪人脸上看到几个字罢了。”

江风道:“这就是了,那几个字便是要引我去昆仑山。自打我们从少室山下来,一路往山里村,说不出的平静。一到三里村便听到今朝醉酒楼的怪事,而这怪事焉知不是有人事先布局。”

怜心道:“难道有人一直跟着咱们不成?”江风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但必定有人在暗,我们在明,是以我们的一举一动,别人都了如指掌。”怜心忙道:“那到底是什么人?他为什么要暗中监视我们?”说着也往四周看了看,仍然不见一个人。

江风道:“说不好。有人要引得咱们去昆仑山,必定是做了充分的准备。咱们早到几天或是晚到几天,又碍得着什么事?与其毫不济事的急躁赶路,不如缓缓而行,咱们倒落得个轻松自在。”

怜心道:“那石头哥哥和香儿姐姐怎么办?”江风道:“咱们此行本为寻石头兄弟和香儿妹子的下落而来,既然有人引我去昆仑山,则石头兄弟和香儿妹子必在那人手中。他要以石头和香儿作筹码,则绝无加害的可能,咱们大可放心。”

怜心道:“那好,那我们就游山玩水,慢慢过去。便是遇着了他,咱们也不怕。”江风笑了笑,道:“正是这么说!”夕阳下,看着怜心一头的乌丝在余晖中隐隐发亮,眸子清澈似水,眼角泪痕隐隐,不禁暗暗叹道:“但叫能给她几日的清欢,前方便是别人布下的阎罗殿,又算得什么?”

二人商量既定,便去牵马。那两匹马儿正在惬意的打盹儿,怜心便上前拍马儿脖子,道:“走路了,懒东西。”

两人行到夕阳沉山,便在林间露宿,次日天色大明,方起身再行。一路游山玩水,好不自在。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已至昆仑山下。寻着旧路,来到竹屋。怜心将两匹马儿拴在小河边上,容马儿吃水。江风推开竹屋,只见屋中一应陈设如旧,相比起那日去江南赴西门口之约,临别扣门之时半分未动,不禁暗暗纳罕,道:“这里竟没人来过。”

怜心栓了马儿走将过来,道:“难道那个要咱们来昆仑山的人比咱们来得还晚?”江风笑了笑,道:“咱们进去罢。”

二人进屋,卸下行礼。江风去打了水来,先抹去桌椅上的积尘。待得屋中一概物件收拾妥当,已是傍晚时分。二人行路之时几乎顿顿干粮清水,早吃得腻了,这时便去挖些野菜来,以菜油炒了,味道当真绝美!

饭罢,怜心道:“江大哥,咱们明天要去找那个留字引我们到这里来的人么?”江风道:“我瞧来大可不必,咱们去找他必定无迹可寻,不如就在这里等着。他若明日便来找上咱们,咱们便明日应对。他若三五日不来,咱们便得三五日的清闲,何乐不为?”他嘴上虽如此说,实则心里时时挂念石头和香儿,不知他们落入人手到底过得如何。但眼下实在不知何处去寻他们,若是自己急躁愁苦起来,怜心便会跟着伤心,是以只得如此作说,叫怜心轻松自在些。

怜心见江风欢喜,她便欢喜,道:“好,我去热水啦。”于是便往灶屋去了。忽而功夫,竹屋又升起袅袅炊烟。

江风摸着锅里水热了,便打来出水来,二人洗罢,便各自睡了。次日,暖阳从竹林中稀稀落落的映射下来,怜心推开竹屋,深吸一口气,道:“江大哥,我们今天做什么?”

彼时江风已从房檐上取出往昔紫栖真人用过的鱼竿,但见鱼线、浮头、坠子依旧,鱼钩却已锈迹斑斑。他把鱼钩在手上划了划,只觉那鱼钩已绣顿了。

怜心凑过来瞧了瞧,她倒不曾见过,因问道:“江大哥,这是做什么用的?”江风心想:“她竟然连鱼竿也不知道。是了,她自幼和她师父两人过活,每日里采药学医救人,自然用不上这些。”于是笑了笑,道:“一会子你就知道了,咱们先上集市去。”怜心道:“好啊,我再要去买两串冰糖葫芦。”江风笑着点头应了,二人扣门出屋。

昆仑山地处西域,已十分寒冷。二人到了集市,先置办了一应冬日物什,复又买些米粮菜食之类,怜心买了两串糖葫芦,江风则刻意去挑了鱼钩。两个大包袱塞得满满的,二人方才回去。

一时江风将鱼钩绑上,递一只鱼竿给怜心,道:“怜心,你拿着,咱们去钓鱼。”怜心道:“这个玩意儿能钓得上鱼儿么?”江风道:“那是自然。”于是江风先扛着锄头,去河边挖了蚯蚓,穿上鱼钩作饵。怜心见他以鱼钩穿进蚯蚓的身子,一脸鄙夷,说道:“啧啧啧!你这人好不残忍!那蚯蚓还是活的!”

江风笑道:“牛羊鱼虾,哪个不是活的?你吃的时候哪次又不是味儿滋滋儿的?若这便叫作残忍,你往后索性连肉都不吃了,剃头做姑子算了。”怜心嗔道:“我吃的时候都是熟的,哪次是活着吃的了?”江风道:“没做熟之前难道不是活的么?若不是你要吃它,它怎会落得个死无全尸?”

怜心恨恨的道:“你!”左右无辞,辩他不过,便道:“反正不是我杀的!你活生生的折磨蚯蚓,以后要下地狱!”江风笑道:“我横竖下地狱,你就上天堂,你说可好不好?”怜心“哼”了一声,将头一瞥,有些得意。江风正色道:“以我瞧啊,你该去少林寺学个东西。”

怜心道:“什么东西?”江风道:“往生咒。”怜心道:“作什么用的?”江风笑道:“超生用啊。你不是要上天堂么?佛家说,一碗水中都有万万千千生灵。你学了往生咒之后,每次喝水前都念一遍,那些生灵得了超生,方不化作怨灵缠绕你。要不然呐,……”怜心忙道:“要不然怎么?”

江风道:“要不然,你早晚也得跟我一般下场,下地狱!”怜心想了想,道:“我若每次连喝水都要念咒岂不是累也累死了?”江风正色道:“那我管不着,反正天堂地狱都由得你选。”怜心道:“我才不信你的,你横竖是在骗我!”

说话时,江风已将两颗鱼钩都穿好鱼饵,道:“好了,你把鱼饵抛到河里,待会有鱼来吃就能钓上来了。”怜心“哦”了一声应了,握起鱼竿,倏地一抛,将那鱼饵抛的老高,坠子落下,“波”地一声,打得河面溅起层层浪花。

江风忍不住大笑起来,道:“你这么抛法鱼儿吓也吓死了,还来吃你的鱼饵么?”怜心愠道:“那你说怎么抛?”江风将鱼线扯直,鱼竿轻轻一带,将鱼饵送入河中,河面不过几圈涟漪,说道:“瞧见了么?”

怜心白了江风一眼,道:“瞧见了!”又把鱼饵扯出来,学着江风适才的模样重新抛下去,这一次坠子落水虽仍不轻,较之先那一次却好得多了。江风怕她不服气,又要重抛,这时便不去取笑她。

两人站在河边垂钓,约莫过得一盏茶的功夫,怜心便道:“江大哥,鱼儿来吃了么?”江风道:“还没呢。”怜心道:“你怎么知道?”江风指着水面的浮头,道:“你瞧见那几颗浮头了么?那几颗浮头动了,才是有鱼儿来吃饵了。”

怜心道:“那要什么时候鱼儿才能来吃啊?”江风笑了笑,并不回答。过了片刻,方道:“几年前我跟师父学武功的时候,就曾和他老人家来这河中钓过鱼。记得师父曾说,世事更迭太快,追而不及,人们身处江湖之中,常常容易被代入别人的节奏中,最后心浮气躁,连自己也迷失了。钓鱼最是能让人静心的。”说到此处,只见沉在水中的两颗浮头已隐隐有了动静。江风道:“有鱼儿来吃了。”怜心忙地去看,只见江风倏地扯起鱼竿,水纹涌动,忽动忽西,拍手叫道:“哇,钓着了,钓着了!”

几年不曾来河中垂钓,鱼儿已长得十分肥美,江风捂住鱼竿,只觉上钩鱼儿的拉扯之力较之几年前大得多了。

待得鱼儿挣扎得累了,江风才将它拉出水面来,只见鱼儿足足有巴掌大小,腹白尾青,是一条鲫鱼。

怜心忙地把木桶中打了水,双手去捧江风钓上来那条鱼儿。鱼儿入手极滑,几次从怜心手中挣脱,怜心越渐欢喜,抓了几次,才抓稳了。江风方取出鱼钩。怜心将鱼放入桶中,又去看自己的钓。浮头一动不动,便有些不开心了,埋怨道:“江大哥,我的鱼饵怎么还没有鱼儿来吃?”

江风穿好鱼饵又投入水中,道:“你再耐心等些时候,便有鱼儿来了。”怜心“哦”了一声。再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不见动静。便将鱼饵从河中扯了起来,只见鱼饵纹丝未动,可见鱼儿不曾来吃。好不灰心,又将鱼饵抛入水中,去看江风的浮头。

不几时,江风又钓上来一尾。怜心越发不服气,又扯起自己的鱼饵来看,只见上面空空的,只剩一枚鱼钩了。说道:“江大哥,你快看呐!我的鱼饵被吃了。”江风笑道:“谁叫你不耐心盯着。”

怜心道:“你再给我穿上鱼饵,我这次一眼也不往旁去看了。”江风笑了笑,依言给她穿好蚯蚓,抛入河中。过了一会儿,果有鱼饵来吃。怜心见两颗浮头动了一下,忙地扯起来,结果什么也没钓到,恼道:“什么嘛!为什么我偏就钓不到?”

江风道:“你这样钓是不成的。”话未说完,怜心已将江风的鱼竿扯出来,抛在一旁,道:“你不准钓了,来教我钓!”江风无法,只得过去教她。怜心将鱼饵重新抛入河中,道:“你倒说说看,要怎样才钓得上鱼儿?”

江风道:“你仔细盯着你的浮头,共有五颗,三颗在水面上,两颗沉在水下,是不是?”怜心道:“是。”江风又道:“你瞧着浮头,如果有了轻微的动静,就是有鱼儿来碰鱼饵了,咱们先不动。如果水中的两颗浮头浮起来了,或是水上的三颗浮头都给拖到水下去了,才是扯竿的时候。”怜心道:“好,我知道了。”于是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浮头。

约莫过得一炷香的功夫,水中的两颗浮头才有了动静。怜见两颗浮头往下沉了一下,不自禁的便要去扯鱼竿。江风忙道:“再等等。”怜心只得住手,两只手握住鱼竿。只见水中的两颗浮头动静越来越大,带动得水上的三颗浮头也跳动起来,怜心心中猫儿抓似的,按捺不住。便只如此一件小事,她也觉得跟什么紧要关头似的,又急又紧张。

一时水中的两颗浮头,忽地浮出水面,江风道:“扯!”怜心忙地去扯鱼竿,只觉着手好重。上钩的鱼儿吃痛,在水中乱窜,带动得怜心手中的鱼竿忽动忽西,竟险些握不住!

怜心满脸堆欢,双手使劲往上拉,竟给鱼儿斗上了力。江风在一旁见着,不禁好笑。过得好一会儿,那鱼儿才拗不过怜心,任由她拉了起来。江风看时,只见那鱼儿好大,少说也有一二斤重。尾巴发红,是条鲤鱼。将其取下下来,放入桶中。怜心一面擦汗,一面过来瞧,不住拍手发笑,兴奋得了不得。

两人钓到傍晚时分,已有十余尾鱼儿进桶。晚间煮了一尾鲤鱼吃了,江风想来今日去市集上置办过冬的物什,银子也花了个七七八八,钱袋中所剩无几。便与怜心商量着,将剩下的鱼儿拿去卖了。

怜心一想到自己的成果竟能换来银子,高兴得了不得,无有不准的。于是二人次日便去市集上卖了鱼,又买些其它的配菜回来,下午复又去河边钓鱼。天气虽渐渐转寒,二人说说笑笑,却好不轻松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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