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同是天涯沦落人 - 三里清风三尺剑 - 松香入墨 - 武侠修真小说 - 30读书

第九回同是天涯沦落人

石头从小屋中端出一盆热水来,见江风将铜钱排开在地上,口中兀自念念有词,不由得心中好奇,便将热水放下,在江风旁边并排坐下,问道:“哥哥这是在做什么?莫不是这铜钱之中还有古怪?”江风笑了笑,收起地上九枚铜钱,并一旁几枚悉数还与石头,道:“我这是在占卜。”

“占卜?”香儿赶紧从屋中奔了出来,十分稀奇,道:“江风哥哥也会算命啊?不如帮我和石头也算一算吧。”江风笑道:“占卜是占卜,可不是算命。”香儿道:“那占卜是什么?”江风道:“当局者迷,世人往往因一些困惑而陷入苦局,身处苦局之中而迷失自我,不知身在何方,不知何为,亦不知如何能解。占卜便是卜出《易经》一挂作为镜子,人们通过这一面镜子便能认清自己,看清自己身处的环境,利用易理找到前进的方向,摆脱困惑而已。”

香儿“哦”了一声,似乎不大懂,又道:“这几个铜板真就这么厉害?你就这么一排出来,就什么困惑都能解了?”江风微笑道:“这倒不是,占卜的方式有很多,我这么排铜钱只是我惯用的一种而已。《易经》六十四卦,挂挂都是人生大智大慧,至于如何占卜,卜到的是什么挂,则显得不甚重要了。”

香儿越是好奇了,道:“那算命呢?算命又是什么?”江风道:“算命也是如此,不过是一些江湖术士在其间作的一些文字功夫罢了,不可全信。”香儿道:“可是有些先生算得挺准的呢。”江风笑而不语。

石头道:“不如哥哥你也教我占卜吧,好叫我以后也能有镜子看。”江风苦笑道:“石头兄弟生性豁达,这占卜实在用不上。孔夫子也曾说:‘不占而已矣。’其实占卜无外乎就是通过易理,帮人们自己摆脱困惑而已,倘若一个人于易理全部懂了,又何须去占卜呢?亦或者一个人本来就没有什么困惑,又何必去自寻烦恼呢?”石头听他说得自己如此了得,竟不需要借助什么来摆脱困惑,忙地点了点头,十分得意,道:“嗯,正是!想来我石某人也是脱俗入圣了,不学了,不学了。”说罢,三人一齐笑了。

香儿再不多问,回屋取出一条灰布帕子,三人洗了脸。又一道出来,对着那一轮明月,并排而坐。石头虽已与江风草结兄弟,但毕竟还是初相识,自不免有很多问题要问,香儿自然也是如此了。二人拥着江风,你一言,我一句的问个不休。初时不过是些“家住哪里?”“为什么受这么重的伤?”“为什么到此?”等再平常不过的话语,石头却见江风言语间颇有顾忌,支支吾吾,大体不通,心知须得先以自己坦诚相告,他或能说些出来。于是便先将自己和香儿的往事一一说了。

只听石头说来,他和香儿均是孤儿,自幼无父无母,名字是自己给取的。石头一出生便住在姑姑家,只听姑姑说来他父母是个商人,长年在外。初时,三、五个月便托人带回一些钱帛,他在姑姑家中日子就还过得。但在三岁那年,听姑姑说他爹娘为强人杀了,自此两家便没了经济往来,石头的好日子也算到头了。姑姑对他的态度一天冷过一天,到得后来连饭菜也是单独一份。一日石头着实忍不住,口头馋,便偷偷夹了表兄碗里的一块肉吃。正巧给姑姑看见了,便将他痛打一顿,关出门外,一天都不给他东西吃。他想来草木一生尚且自在,人活一世,竟要这般寄人篱下,石头气不过,索性赌气一走了之。他连日奔波,终于才来到了这三里村。其时他还只有五岁,流落街头,腹中无物,本来以为要就此饿死作数,但总算老天有眼,让他遇上了香儿。

香儿见他可怜,每日里便给他送来吃的。那时节,香儿也只有五岁,是三里村一小户人家的童仆。香儿还没有记忆的时候便被爹妈卖到这家来,这户人家只有一个老头子和一中年妇人,家中小有家私,却无儿无女。老头子见香儿委实可怜,自己又膝下无子,便买了香儿,虽名为童仆,却拿她当亲生孙女一般看待。香儿初见石头之时,也不敢多取家中食物,只是每顿自己省着些吃,留给石头一些。

自古无巧不成书,那老头子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终于一命呜呼。或是老头子生前不知香儿每日里给石头送吃的,亦或是聪耳不闻,但那妇人却是厉害得紧。老头子死后,她三天两头便大骂香儿是丧门星,整日价的施之以颜色,最终将香儿赶了出去。而后又变卖家私,甚至连那小户之室,也拿去当了,换了钱财,自己一走了之。这一下可苦了香儿,无依无靠,连个住处也没有了。石头不忍心香儿为了他至此,每日里就四处乞讨,或本村,或邻村,总是没让香儿知晓。讨得些吃的,便与香儿分来吃了,夜里捡别人屋檐住下,也过了些时日。

但纸总是包不住火的,终于还是给香儿得知,石头本以为香儿要为此生气,哪知香儿却不见怪,还和石头一起出去乞讨。自此二人每日早出晚归,一起靠着乞讨为生。三里村村子不大,虽穷,但一来居于商道,平日里总有商人来往;二来二人年纪太小,着实可怜,总算也能讨得些物什,不至饿死街头。二人这般相依为命已过将近十年,十年里二人捡些破竹破木,攒得些铜钱,请人盖了这房子,也总算有了这个小家。

听完石头所述,江风不禁心中凄然,自己近日里虽遭受大落,但总好过石头和香儿自幼孤苦伶仃。只听石头一句一句说来,甚是坦然,竟丝毫不为情迁。江风不由得好生钦佩,目光中饱含敬佩之色,石头看了看江风,道:“我石头从小流的泪多了去了,也就惯事了。”

或又提及名字,石头得意洋洋地道:“我和香儿自幼无父无母,名字当然是没人取的,姑姑叫我乳名,那恶妇叫香儿仆名。自然是作不得数的,我便自己给自己取了名字,叫石头,又给香儿取了名字,叫香儿,怎么样?我石头总归是聪明着呢。”他越说越是得意,香儿听着,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起来。

江风又是诧异,又是钦佩,暗道:“这当儿,这姑娘居然还能如此喜笑颜开。”因问香儿道:“你爹娘从便小将你卖作了奴仆,你难道不恨他们吗?”香儿道:“有什么好恨的?我记忆中连见都没见过他们,又怎么去恨呢?再说了,天下父母心,哪个做爹娘舍得将自己的儿女拱手送人?我爹娘这么做也一定是有苦衷的,我以后就算真见到他们了也不会去恨他们的。”江风暗自惊道:“天呐,这两人仅这般年纪,胸襟居然如此豁达。”想来,又不禁暗自羞愧。

只听香儿又道:“未曾见过面的,便说不上恨。可是在别人背后指指点点的就很可恼了。村中伯伯婶婶们,他们好多都在背后说我,说我一姑娘家的不知廉耻,整日里与个小乞丐共处一室。不过我也懒得去搭理他们,我只知道这世上,只有石头一个人真心对我好。他对我好,我就对他好。再说了,我可不是整日和一个小乞丐共处一室,我和石头是两个小乞丐!”她说着,双手不时拉扯胸前衣袋,又羞又怒,又忧又喜。

石头听香儿如此说来,自己对她好,她也要对自己好,虽然二人总是心照不宣,但当下听她亲口说出,心中还是好不欢喜,一时间竟不知所措,只不断的摸着脑袋傻笑。江风也道:“说得正是,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又岂怕旁人指指点点。”香儿听来,捂着嘴笑道:“江风哥哥说错了,我不是大丈夫呢。”

江风本就少与人交谈,与同龄姑娘之间更是寥寥,独萧雪一人而已,此时被香儿这么一说,竟是无可作答,吞吞吐吐道:“我……这个……道……道理……差不多……差不多了……”香儿又是一笑,不说话了。

谈话间,石头又问起江风身世。起初江风还有所顾忌,于自己身世之事,只字不提。但听石头将他和香儿的身世侃侃而谈,言语之间,字字坦然,不禁得肃然起敬。此刻想来:“他们待我如此,我若再不以诚相待,还算得什么人?”当即便将自己这些日来经历的变故,只字不掩,一一与石头和香儿说了。

石头和香儿听了,不禁得“啊”的一声,惊讶不已。石头更是同情江风近日来的遭遇,几次欲出言安慰,但又怕自己口拙心笨,反倒叫江风更伤了心,只得作罢。

江风知他心思,不想他们因为自己的遭遇而不快,当即也是学着石头的口气,一般言道:“我江某人这些日子流的泪也够多了,也该惯事了。”石头听着,坦然笑了。

香儿忙道:“江风哥哥,你现在也没什么亲人了,我和石头也是没什么亲人,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我们就是你的亲人,你说可好不好?”石头也道:“是啊,等你找到萧雪,我们四个便是一家,以后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不待江风答话,香儿已白了石头一眼,道:“得了吧,等江风哥哥找到萧雪,你难道还要他们跟着你去乞讨?”江风见香儿虽是说笑,但言语间总不免要顶撞石头两句,泼他一头冷水,自也觉得好笑。

只见石头拍了拍胸膛道:“我石某人总有一天是要有钱的,非常有钱那种!”言语之间,极显浮夸自信,听得江风和香儿都笑了。香儿又问道:“江风哥哥你有什么打算呢?他反正是只有乞丐的命了,香儿看你可大不跟他一样哩!”江风慨然道:“香儿都说了以后我们是一家人了,再说这个未免见外,况且我看石头兄弟也是大有前途的。”

石头一听乐了,也来问江风有什么打算,江风道:“我想学武功,只是眼下还不知道去哪儿拜师。”香儿“啊”了一声,道:“学武功?这个恐怕不好。我老是看到江湖上一些人好勇斗狠,都是因为学了武功,互相不服。想来学武功也不是什么好事,你难道真的这样打算?”

江风笑道:“香儿这么说可有些不当了,总不是所有人学武功都是为了去和别人打架斗狠,多少人不会武功也总在与人争斗不休,或为功名权势,或为金钱利益,可见武功并不是原罪啊。”

香儿晃了晃脑袋,道:“香儿没读过什么书,懂不得江风哥哥说的这些道理,但既然是江风哥哥说的,香儿觉得就是对的。”江风又道:“古人常说,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如今这世道朝廷没落,都是给一些个腐儒害的,只有学成上乘武功,才能正一方之气!”石头和香儿听他说得豪迈,都不由得对这个刚结识得哥哥高看一眼。

只听石头“拍”的一声,拍了个巴掌,也豪气丛生,道:“好,哥哥既然有如此志向,做兄弟的也应该全力支持,我们这就一起去学武功。”香儿又白了他一眼,道:“得了吧,就嘴皮子厉害,你瞧你那矮不拉几的身板儿,也能学成什么武功?可莫笑掉了我两颗大牙,今儿往后还指望它们嚼东西哩!况且连江风哥哥都不知道去哪儿拜师呢,你就要走了,你知道上哪儿?”

石头哈哈一笑,站起身来,转身对着江风和香儿二人,得意洋洋,道:“香儿呐!你可对我石某人知道得太少了,我石头上知……那什么,知道得太多了。”“切!小乞丐,你还能知道个啥来?”香儿打断了他,他也不作理会,又道:“可别小看了我这小乞丐,消息那是四……那什么的。”

江风见他语无伦次,但又自信满满,得意洋洋,没准儿还真知道个什么来,便卖他一个面子,恭恭敬敬地道:“石头兄弟上知天文,下晓地理,消息四通八达,不知有何高见?”

石头给他这么一说更是陶醉得欲仙欲死,道:“这里西去百十里,有一昆仑山,山上有一昆仑派,听人说这个昆仑派已经建成有几百年了,是江湖中大大的派。只是不在我大宋境内,不过要去的话也不难。”

其实,昆仑山原是一座山脉,名为昆仑山脉,素有中国第一神山,万祖之山的美名!昆仑山脉西起帕米尔高原东部,横贯新疆、西藏间,直延伸至青海境内,全长五千多里。石头所说的昆仑山乃是昆仑山脉中群山中的一座,位于整条山脉之东,中国之西。其时南宋偏安东南,疆土已较历代王朝为小,昆仑派已经不属其内。

江风一听“昆仑派”三字,心中一凛。这正是他爹爹和萧伯伯的师门,心向神往,焉有不去之理?当即便说道:“昆仑派甚好!是个好去处!我正要去!”石头喜道:“正是,我们一起去学武功,越早越好,我们明天便去!”

香儿又泼他一头冷水,道:“就你猴急!江风哥哥这么重的伤,还没好,你就要走,还这么远,个儿矮不说,心眼子也缺了不成?亏你想得出来!”石头一听,这话倒也有理,正要道歉,只听江风道:“石头所言甚是,拜师学艺之事宜早不宜迟,我们明天就走,伤可以路上慢慢养嘛。”

石头和香儿劝说一阵,又见他说得坚决,不便阻挠,也不多说了。三人乘着月色长谈,直至深夜,这才进屋去。小屋中只有两块木板做床,石头让香儿睡了一张,自己和江风抵足而卧,就此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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