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学海无涯苦作舟(上)
次日一早,香儿便烧了热水,江风的衣服原给血衣教的黑甲客一顿马鞭抽得破烂不堪,且血渍未消,石头因取来衣服与江风换上。三人盥洗罢,石头和香儿也换了衣服。江风一见香儿今日之模样,直叫他瞠目结舌,不由得揉了揉自己的双眼,只道自己尚在梦中。
香儿道:“怎么了?江风哥哥,香儿今天的样子很难看,是不是?”江风只得苦笑,原来香儿一改昨日糟蹋之模样,清水洗净了垢尘,乌丝衬着白皙的皮肤,分外靓丽,俏丽的脸蛋微微泛着红晕,如初春的桃花,含苞待放,青衫裹着婀娜身姿,远胜过了昔日的羽衣霓裳。如此天地分别,任谁也得惊呆了。
江风正诧异间,只见门口走进一个少年,肤色虽然黝黑,双目却炯炯有神,灰色长袍着于矮短身材上,虽稍显不合,然手足相衬却不失公子风度,江风定睛一看,那人正是石头,不由得一声惊呼,连话也说不好了,道:“你……你们……”。
石头和香儿见江风如此神情,也暗暗好笑。石头道:“我石某人今天就要陪着哥哥去昆仑山学武功了,凭着我石头那不同于常人的聪明,必定过不了多久,我石某人就是个了不得的大侠!那时候谁看了我石头敢不说个好字,瞧我不揍他个满地找牙!今天虽然还没有学成什么功夫,但也是我石某人成为大侠的第一步,怎么也不能让那些阿猫阿狗瞧得扁了不是?再者说了,倘若就我石头一人丢人也就罢了,要是丢了哥哥的面子,怎么使得?”他一口气就说了这一大堆,尚自不够,还要再说。
香儿忙道:“江风哥哥,你瞧我昨天说什么来着?有些人还没有学会武功就想去跟别人打架斗狠了。”江风只得苦笑,似是被香儿和石头今日的模样惊艳到了,至今还没缓过神来。
香儿见了,也来取笑江风道:“怎么了?江风哥哥就见得我和石头的乞丐模样,难道就见不得我们干净了?你还不知道哩,今天也是我和石头的生日,碰巧又赶上了我们远行,怎么的也得穿得像模像样的,不能再像昨天那个乞丐样子了。”
石头道:“可不是么,平常我们要乞讨,要是天天穿成了这个样子,只怕早就饿死了,哪里长得到这么大来?”
江风道:“到底该是如此。但天下竟有这等巧事?香儿你和石头的生日也在一天?”石头道:“不是的,只因为我和香儿都不知道自己的生日在哪一天,每每看到别人家过生庆寿,总是羡慕得紧,所以呢,我们才自己替老天做了主,把我们第一次见到的日子当作我们共同的生日,这样我们每年也过生日了,嘿嘿。”他说得既自豪又得意。
江风还是一脸疑云,低头看了看自己换上的衣服,又道:“可是你们这衣服又是从哪儿来的呢?这衣服看起来也不便宜。”他盯着香儿的青衫又看了一阵,说什么也不敢相信乞丐能买得起这等衣料。
石头嘿嘿笑道:“我和香儿认识已经有九个年头了,这些年我心里总是过意不去,为了我石头可苦了香儿了。她每天跟着我去乞讨,受尽别人那些眼色,我石头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心里总也过不去。终于才攒了血本,在我们一起过得第五个生日那天托裁缝替香儿做了件衣服,后来呢,她也给我做了件衣服,喏,就是这件。”他扯了扯自己的衣服,又是傻笑。他说话向来如此,要紧的不要紧的都说,一说就是一大堆,江风问香儿身上的衣服哪里来,他却只说自己身上的衣服如何来。
江风听来,心中好生佩服,寻思:“他二人乞讨为生,生活已是如此艰难,却能时时刻刻为着对方着想,确实难得。不知小雪……”再简陋的生活也总是需要有人爱,有所期待。江风此时听石头和香儿彼此互为期待,自己却孤身一人,不禁又想到萧雪,心中一阵酸苦。又怕给石头和香儿瞧出端倪,忙地说道:“那香儿穿的这件就是你送的那件了?”
香儿咯咯笑道:“江风哥哥莫要听他的,他竟是乱说一通,你瞧这么贵的衣服我们乞丐怎么买得起?石头那件是我送的不假,当时只想做得大些,好能多穿些年头,可是你看,他这个头就是死不长,没来由的辜负了我。”她鄙视着看了眼石头,又道:“我这件衣服是个好心人送的,去年我们在村口乞讨,碰巧遇上一对好心的夫妇路过,他们见我和石头穿得破破烂烂的,年纪又和他们家中儿女相仿,便送了我们一人一套衣服,还给了我们好多钱呢。我和石头是一般大的,我想叔叔婶婶家里的孩子肯定是对龙凤胎兄妹了,呵呵,好心人家总是有好福气的。”
江风看了看自己穿的这件袍子,材质甚好,显然高出石头身上穿的灰布衣裳一截,而自己身上这青色长袍正好与香儿身着那青色衣衫相配。想来是石头把那件好衣服让给他穿了,当下心中好生过意不去,正要脱下还与石头,石头忙道:“可使不得!还是哥哥穿着好看,这么好的衣服穿在我石头身上那是糟蹋了。”江风推辞再三,终于还是拗石头不过,便只得如此了。
石头又道:“哥哥,我还有一件事要求你,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江风屡次三番受石头和香儿的好处,心中好生感激,又无以为报,此时听石头说来有事相求,想也没想,便即应了,说道:“有什么不肯的?兄弟你只管说,纵然是刀山火海,只要我姓江的只要皱一下眉头便算不得好汉!”这些话本不应该出自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之口的,但一个人心智的成长终究不是全然伴着年岁而行的,有的人虚度几十年,不更世事,到头来与孩童心智无异,其间缘由,大都在于此节。
石头摸着脑袋笑道:“刀山火海是不用了,哥哥你看,你叫江风,有姓还有名,可是我呢,我就叫个什么石头,只有名没有姓,以后若是在江湖上,总不免要被别人笑话了,所以呢,嘿嘿,我想以后也姓江,就叫江石头了,哥哥可愿意让我随着你姓?”
香儿看着石头,一双小眼睛尽显鄙夷,道:“也就你想得到这些了。”嘴角却总是笑着。江风道:“我还当是什么呢,原来是这点小事。一个人姓什么叫什么,哪里还需要别人允许。你年纪本来比我稍长些的,却屈身叫我一声哥哥,我还有什么不能答应的?再说,江姓本就传至祖辈,哪里就是我江风的特有了,只要你不嫌弃,你我今后便同姓就是!”
石头听了,也学着江风豪迈着话语道:“混混沌沌的,活得再久都是白活了,哥哥见识比我高多了,又有自己的理想,我石……我江石头是打心底的敬你,叫你哥哥那是应该的。”他字字铿锵,江风也再无可说,石头有了姓氏,更是乐开了花。
三人再聊几句,见天色不早,石头和香儿便去收拾行李去了。两人贫苦自不必说,东西本就不多,只粗略的收拾一番便了。江风只身一人,身外别无他物,也没什么可收拾,便在一旁候着。
只见石头将衣物装好一个包裹放好,又从墙角取出一个瓦罐,啪的一声,将它摔碎在地,罐中一枚枚铜钱滚落出来。石头看着一地的瓦罐碎片,道:“至今天开始,我江石头某人也要出去闯荡江湖了,以后一定是前途那个不能量,再也用你不得了!”说完,俯身去拾起地上一枚枚铜钱,尽数揣在身上,要将它们全用来作路上的盘缠。
江风心中又是一阵暖流,又是一阵酸楚的交错着,暗道:“你和香儿生活如此不易,辛辛苦苦,饱受冷眼才攒得这些钱,本来可以大有用途,至少也能拿来追逐你们自己的梦想。可是如今却要将这近十年的不易积蓄付诸东流,用来遂我的愿!你二人如此厚待,却叫我江风今生如何能报?”他心中虽然如此思量,但终不露于色,他知道石头是个耿直汉子,若是让他知道,难免又要不乐了。
待得香儿收拾好东西,三人便一道出了门去,来到村里一面馆,石头大声吆喝,点了三碗素面。是时,时候尚早,当地村民大多朴素,早饭几乎都着落在自家,面馆中也就没甚么人,三人随意选了一张桌子坐了。这是石头和香儿第一次进店子吃东西,又是以这样的行头,那店家自然认他们不出,只寻常一般,把他们当作贵客招待了。石头和香儿街头行乞十年了,从没得到过别人这样的眼光,此时即便是一晚素面,他们吃得也如山珍佳肴一般。
正吃着,忽听棚外风声簌簌,江风等人并店家伙计都寻着风向看去,只见一人疾奔而来,几人不禁看得呆了。这人奔得好不迅速,片刻之间已经来到面馆。众人看时,只见他身材略矮,一身灰布道袍,约莫三十余岁年纪,貌相平平,丝毫不显出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