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为奴
“阿文,阿文不要杀我!”梦魇初破,床上憔悴女子猛地弹坐而起,双手死死地抓着薄被,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缓了许久,才从惊恐的梦境中抽离出身。
“阿文。”焕焕小声嘀咕着,脖颈处火辣的疼痛,以及那种久久无法消散的震惊,让她确幸不是梦境,而是她真实经历过的。
她转眸看了一眼四周,空无一人,以往这种时候醒来,身边总有一个玲儿守在身旁。可现下玲儿的境遇何如,她还不知。若是她闻竹林的声响真是来自玲儿,那岂不是……
想到此处,焕焕顾不及其他,便欲掀开被子下床去找玲儿的下落,可脚还未触地,她便听见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很快地她便看见纸窗门外站着一个人。那人并未立即推门而入,反是很踌躇般,在门外愣了许久也未将门推开。
焕焕等的心急,看了一眼屋外天色,已是第二天清早,阳光倾洒大地,明媚不已。有了光亮,她心里就没那么害怕,于是她干咳几声润了喉咙,轻声问道,“门外何人?为何不敢入屋?”
焕焕注意到,自己问完这句话后,门外站着的人身形晃动了一瞬,然后朝后面倒退了两步,一番踌躇后,竟欲转身逃走。
焕焕见此事蹊跷,于是立马笈上鞋子,朝着屋外奔去,想看清那人的长相,知他是谁。
等焕焕快步打开门追上去时,那人已快出了偏院,于是焕焕大声命令呼唤道,“站住!”
喊完这句话,焕焕方觉着头晕目眩,肺腑亏虚不已。她一心着急见门外之人的模样,竟已忽视其门外地砖上放着的三层桃木食盒。
那人闻言果真立了身,并不作逃,只是也没有转身过来答话,半个身影都藏匿在院中小径的草木里。
焕焕两手叉腰,稳了稳心神后,又挪步朝着那人走去,边走边问,“你为何不敢转身看我?方才为何又要逃走?你是来做什么的?”
焕焕不喘气地一连问了三个问题,等走近些,目光扫过那人腰上的配剑时,她突然停住了步伐,不再向前,有些紧惕地望着那人,小声询问道,“你可是王府中人?”
“王爷吩咐过,不能让你知道他叫人送来过吃食药膏。”丢下此话,方才背身的男子突然快步又往前走了几步,就欲离开。
焕焕见这人一下便“出卖”了李泽叡,觉着此人憨憨的。知他是李泽叡派来的人后,怎肯放他离走,于是又出声喊住他,“你等一下。”
焕焕往前追了几步,想起李泽叡便想起贺铩的话,按贺铩的话说,李泽叡比他还要伤得更重。贺铩一介武夫,姑且被伤到无法行走、倒地不起,那李泽叡不知被伤到什么程度。
“王爷的伤怎么样了?”
前方欲奔走的侍卫闻言,突然止步,身形一颤,苦声道,“王爷伤得不轻,姑娘若是身体好了,便去看看王爷吧。”
焕焕听他这般言说,不由得心下一紧,不顾其他,便欲出口与他跟去,去见一见李泽叡,看一看他的伤势,不料话还未开口,便又听见那侍卫用着酿成大祸后的心慌语气,无措道,“不对,不对。贺将军命令过了的,不许你去见王爷。姑娘还是好些休养,等王爷伤好了自己来看你。”
“王爷到底伤得重不重?”
焕焕看着那个言语紧张,说话开始结巴的侍卫,莫名冒起一阵鬼火,语气也不如方才般温婉细声。更是在听见贺铩对自己有偏见,不许她去见李泽叡后,心生怒意,又道,“贺将军的伤可好了?”
“贺将军不过是皮外伤,休养几天便能痊愈。”
“那王爷了?”焕焕抬眸望着那侍卫,求他一句真话。
“属下只知王爷伤得极重,其余的并不清楚。”
言罢,那侍卫转过身来,朝焕焕行了一礼后,便慌忙离去了。
就在焕焕还一头雾水,犹豫要不要跟上去找李泽叡时,身后突然想起一女子柔弱气虚的声音,正委屈地叫她。
“小姐。”
焕焕回头,看见眼眸处缠着白布的玲儿,心下一空,略觉快活,提着裙摆,快步朝玲儿的方向走去。
方才她还为玲儿的处境担忧担,眼下她的玲儿正完好地站在自己面前,这让她欢喜不已,一把将玲儿搂入怀中,欢声道,“玲儿!”
“小姐。”玲儿回应着,只是并没有向焕焕伸出双臂回搂着,相反冰手凝握成拳,齿咬下唇地,低语不满道,“阿文又害了王爷。”
“什么?”
“小姐可知自己也险些被阿文活活掐死?若不是王爷及时赶到,一剑砍掉了阿文的手臂,小姐此刻怕已魂归西天。”
玲儿淡淡地描述着她从别人口中听来的事实,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愤怒,欲挑拨焕焕对阿文的信任。这样,焕焕便不能再借阿文之能,逃离王府,逃离皇城,而她,也能继续待在六王府,和她心念的王爷待在同一屋檐下。
只是玲儿想错了,就在她还欲开口道出阿文是怎样再次伤害李泽叡之语时,她的耳畔传来女子撕心裂肺地啜泣之声,紧接着便是一阵痛心言语。
“你说,李泽叡为了救我把阿文的手砍掉了?砍了阿文的手?他的手?!”
焕焕闻讯已近疯癫,阿文那样刀法内力高厚之人,没有了手,如何还能再提起那把银煌刀,如何还能保护他自己,保护她,保护哥哥?最重要的是,阿文没有了手,他该怎么办?!李泽叡怎么能这么狠心!砍去阿文的手。
“不可能,不可能!李泽叡怎么敢砍去阿文的手?那是阿文拿刀的手啊,怎么可能。”焕焕摇头晃脑,就是不肯相信玲儿所言,她焕焕松力,不再抱着她,而是无声地似失了魂魄般,腿软跪地,默声哽咽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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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这样做,无非是想救下小姐。”玲儿未料想到阿文失了手臂会对焕焕的冲击如此之大,知她已然在心中生起怒意,连忙开口为李泽叡解释开脱。
“绝不是!不是为了救我,就是李泽叡自己的私心,他一心看不惯阿文,自然不会任留他在府中,他是故意的,阿文哪里想杀我?他从来都没有!这是李泽叡编造的故事,是他的阴谋,他早就想害阿文了,早就想了……”
焕焕明明竭斯底里道出这些话时,都能感受到脖颈处被抓握后的痛感,却始终不想承认这是阿文干的,更不愿相信李泽叡会是为了救她,而砍去了阿文的手臂。
“小姐若是不信就去问王爷,或者去找阿文。”玲儿双手摩挲着,脚步慢慢挪动着,似想抓住焕焕,让她清醒一点儿般,“若是换作是我,为了救你,也会砍去阿文的一只手。他不过是奴,于他而言是只手,对小姐来说,却是只有一次的生命!”
“奴?”焕焕听见玲儿说到阿文为奴时,心中生起莫大的悲哀,她咧嘴冷笑道,“阿文何曾和你一样为奴?!他就是他,不是谁的奴仆,更不是能失去手的人!”
焕焕近乎情急被激怒说出的话,她只是很反感,反感玲儿对她分奴仆,讨厌玲儿用着那样一种无所谓的淡漠语气,似阿文就该被砍去手臂般。
“小姐的话,是、是什么意思?”
玲儿被焕焕的言语击中,从前交谈里,她说她们主仆没有主奴之分,只称姐妹。她虽知不可信,可还是被长久地感动着,以至于许多时候都要对她好,以报答她。直至今日,她听见那句,“阿文何曾和你一样为奴?”,过往美好的一切皆如辽远的梦境,叫他难过痛心不已。
“阿文不是奴仆,李泽叡一定还有其他办法救我的,可他为何偏要砍去阿文的手来救我!这是报复,是对阿文的报复……他好狠毒。”
“小姐不觉自己无理取闹么?你为何不想想是谁偏要把其余侍卫赶出屋去,就只余你自己和阿文,为何要在阿文蛊毒是否涣散完全的不确定情况下,去接近他。阿文今日被砍手,难道不是小姐的罪过么?为何还要如此不知感恩地事事推卸于王爷身上。王爷说到底不过是想救你,情急之下做出的抉择,能从生死关头救下你已是万幸,你为何看不见他的好!”
字字诛心!
焕焕被玲儿的一番言语击得再发不出声音,她满眶湿泪地望着天上刺眼灼热的烈阳,暗自在心里赞同了玲儿的一句话,阿文今日被砍手,是她的罪过。她觉得好痛,肺腑上似扎满了大大小小的银针,密密麻麻地扎满了,不留给她任何一地喘息之处……她的痛苦即便再度因蛊毒发作而放大无数倍,也无法减轻她内心深处的痛觉,她的爹爹、沁娘、玲儿、还有现在的阿文,皆因她遭受了无尽的苦难。
爹爹被五马分尸当众惨死,受她连累的还有整个林府;沁娘被无辜冤死,她连沁娘是怎样的死法都不知;玲儿被下蛊,因她迟疑罪过,让她活生生地腐烂了双眸;现今阿文,因她不明事理,又害他没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