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霞光
马车哐当行驶三日后,焕焕一行人决定在去云锦山必经过的一个名叫梧桐镇的小城歇息半日,缓缓心神,也买些新的吃食之类的。一听阿文说要去梧桐镇歇息半日,焕焕在早一天的时候便开始在心里暗自期待着,她已在这马车待得灰头土脸的,腿脚也是肿胀发麻的,着实想要下马车去,感受脚踩地面的踏实感,以及痴痴惦记着街头茶楼里的美食们。
马车停在梧桐镇时,已是黄昏日落时分,天色光影多少有些昏沉,很自然地给人一种困意。焕焕下车见到梧桐镇城门时,整个人都惊了。
焕焕他们这一路逃亡来,也路过几个小镇大城的,其城门都是修得最为体面的建筑之一,大多都是沉石相筑,铁门以辅,看上起十分威严,能抵外敌入侵的感觉。而看到这梧桐镇城门时,却只见一道用近焕焕腿粗的木头柱子搭起的一道门面,上面用黑漆写着梧桐镇的三哥大字,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
出了这城门看上去很寒酸,整个梧桐镇望去也是十分的破旧,人烟也是出奇的稀少。焕焕他们一行人见了这梧桐城门后,皆是面带失望,李泽风更是直接不满道:“这种地方有什么好歇息停脚的?不若继续在这马车上待着。”
焕焕听见李泽风的埋汰也在心里暗自附和着,梧桐镇在她看来,与其说是一个镇,还不若直接称为村子,皇城附近的村子都修得比它好,至少人家村头还有茶馆说书的,这小镇却是一眼望去,寥寥无几的草木房屋。
焕焕没有出言附和李泽风的原因是,她转眸注意到了阿文的脸上的神色,一想到是阿文提议在梧桐镇歇脚的,便没有了底气去附和李泽风,也不愿去表现自己对这个破烂小镇的不满。
“这破小镇就别指望能买到什么好吃的了,有用的东西,趁着还有一点儿天色,赶紧赶路,去个正经靠谱的小城罢。”
李泽风说这话时,握着折扇的手正乖巧地背在身后,两只脚也是极力地踮起发力,想要一眼就望穿整个小镇。确定视野里不见几座像样的房屋后,又再次强调着,一脸的失望不看好的表情,见焕焕看向他,还贱贱地朝她瘪了一下嘴巴,以表不满。
焕焕见状不知该怎么办才显妥当,她只好转眸看了一眼南姜,想看南姜对此是何态度,若大家都不愿在这样的一座小镇里歇息,那便一同待在马车上,继续赶路的才好。
只见南姜的眼眸低垂着,焕焕根本无法从她只露一双眉眼的状态下,知道她是怎样的想法。
南姜倒是很敏锐,焕焕才转眸看了她一瞬,她便立即捕捉到焕焕的眼神,然后朝着焕焕回望去,眼神淡漠如五月池水里不见波澜涌起的浪,盯着那样的眸子叫人心神一定,再无慌乱焦急的情绪生起。
“梧桐镇必须去一趟。”阿文用着近乎毋庸置疑地语气淡漠道,抬眸扫了一眼方才喋喋不休,不愿进镇歇脚的李泽风,缓缓点了一个头,似在进行着某种暗示。
李泽风会意,闭上了嘴巴,动作利落地翻上马车去,坐在架马的位置上,兴致勃勃地说道,“我来架马,大家赶快上车!”
“去哪儿?”焕焕还没搞明白状况,还以为是李泽风倔强上头,执意不给阿文面子,要驾马车离开,一脸狐疑诧异地盯着他,同时又道,“再歇歇脚吧,车里坐久了腿麻麻的,难受得紧。”
焕焕找了一个脚麻难受的借口来,想要再在这破烂的“城门”前在踌躇一阵,好看阿文接下来的打算。却不想焕焕才是那个身处状态之外的局外人,很快她就明白李泽风早已果断地做出了决定,且已不在乎这座小镇能不能为他们带来可口的饭菜,或者舒适的客栈小睡,只看重一点,那便是找寻噬魂哨的线索。
李泽风一听到阿文说梧桐镇必须去一趟时,顿时就敏锐地察觉到了重点,并对此地有所猜测,很自然地便联想到噬魂哨。
“自然是进镇去,不就是地方穷了些,也不至于如此嫌弃它。”李泽风云淡风轻地一笔带过,一只手很不自然地放在后脑勺微微挠了起来,眼神也有躲闪,不敢直视焕焕的双眸。
“你怎么这么善变!”焕焕横目看着他,本以为李泽风是和自己坚决站在同一战线的好队友,却不想他倒戈得如此迅速,且如此地不着痕迹。让她一定准备都没有,一下子的慌了神。她是真的不想进这样一座稍显怪异的小镇里去,一是人少,而是光是这城门就给她一种丝毫不可靠的感觉,十分的破旧,而且过于的简单。
若是焕焕住在了这样的小镇里,生活下来也只觉死一般的沉寂无聊。她已是见过皇城荣华之景的人,叫她再去生活在只能满足简单温饱的小乡村里,她定是不能适应下来的。有些人生来就喜繁华喧嚣,而也有人生来就属恬静的乡村。
焕焕注意到自己说完这句话后,阿文的视线朝着她扫来,眼神里带着关心和疑问。
“我的意思是,这座小镇看上去不怎么可靠。”焕焕气息弱弱地说出自己内心里最真实的话来,想要尽力改变什么,哪怕她已在心里早有预感,无法改变要进梧桐镇的这个决定。
一直搀着焕焕手臂的玲儿,听出了焕焕语气里的不安与担心,于是连忙应和小姐道:“小姐也这样的对吗?我虽是看不见,但我耳朵能听见。这附近寂静得可怕,好像一个人也没有。你们确定我们到了那什么镇了吗?”
“梧桐镇。”焕焕见玲儿说得有些结巴,连忙出言为她补充,同时伸手摸了摸她搀着自己手臂的手,以作安慰。
“你个小瞎子怎么能睁眼说瞎话呢?”李泽风一看见玲儿柔弱卖可怜的模样心里就不爽她,于是冷哼一声后,立即出言怒怼着她,“方才我和你家小姐可都有讲话的啊,你怎么敢说出一个人都没有的胡话来?可是没把我们都当人?”
“小姐,这什么人啊,怎么就指着我欺负。”玲儿一听那男人又出言针对自己,心里直冒委屈,她反思自己也没做错什么,怎么就这么遭人讨厌呢。越想越委屈,以至于突然一声大哭喊叫,然后整个人将脸狠狠地埋入焕焕的胸膛,失声大哭起来,又一边哭还不忘一边诉苦,道,“是看我好欺负吗?玲儿做错什么了?小姐你说啊,若真是我做错了,我一定改。”
“你什么都没做错,是他无理取闹,一天就拿我们玲儿寻开心,想必是自己生活里受人非议过多,找不到出气筒呢。”焕焕全身心地站在玲儿一边,语气很是温柔地开解着玲儿,同时还不忘打趣讽刺几句李泽风,以让玲儿心里舒快些。
“上车吧,谁要和你们说这么多。”
李泽风潇洒甩鞭,很用力地打在其中一匹马的马屁股上,马儿吃痛立即嘶吼一声,转头便往李泽风掌控的方向走动起来,往梧桐镇门穿过。
阿文照顾焕焕和玲儿,贴心地走了几步,靠向她们,小声安抚解释道:“小姐,我们必须要去一趟梧桐镇,那里或许能激发你,找到有关噬魂哨的下落的线索来。”
“哦。”焕焕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便连忙把玲儿牵着领开了。她还没有把有关噬魂哨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玲儿,方才阿文突然地靠拢告知他执意要去梧桐镇的真正原因后,不免得地心下一紧,害怕玲儿再问自己什么。
焕焕很讨厌被人一个劲儿地问她自己不想回答的问题来,就像前两日玲儿一直不停地问她,他们要去那里,要做什么,李泽风是什么人……已连串的问题就如一浪接一浪的潮涌,将她的情绪一点一点地推向恐惧与烦躁。
但所幸,这次玲儿并没有立即问焕焕有关噬魂哨的事情来,反而很是淡定地一言不发,很乖巧地就跟着焕焕行走着。
阿文望着这对主仆走在前面的背影,暗自叹了一口气,然后快步追上她们,朝着李泽风正架着的马车,吹了很长一声的口哨,那三匹马便很灵性地停步不再往前行走。皆是悠闲地晃着尾巴,相互帮衬着舔了舔毛,那动作就像是在等它们真正的主人一般,丝毫不把李泽风的指令的放在耳朵里,也不做出一丁点儿反应来。
“驾!”李泽风不死心地又大喊一声,执拗地模样就像是在挽留自己作为男人的尊严般,表情十分地认真严肃。试过几次无反应后,他才认输无语又道,“怎么连牲畜都不肯听我的话?”
“行了。”南姜率先奔上马车,很利落地坐在架马车的另一位置,与李泽风一左一右地坐着,坐好后南姜身手朝李泽风做了一个讨要马鞭的动作,同时淡声道,“你对待牲畜和人都差不多,就别指望他们能听你的话。”
“南姜姐姐你说这话可是误会我了。我何时想对待牲畜一样的对待你,可有用鞭子抽打过你的屁股?”李泽风很不服教,反手便将手中的马鞭死死抱在怀里,已做好和南姜死磕到底的架势,同时威胁她道,“我知道你也不喜欢我,我不管你们怎样看待我,我也有我的喜好,我的善恶评判标准。别以为你们王会在意像你这样的棋子,在他眼里你和那个叫茉娘的老女人没有什么区别。”
南姜听见李泽风谈及她的王,眼底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哀伤难过。终是眼神往别处一瞥,不再理会李泽风,将视线遥遥地看向别处。
南姜无法否认李泽风说的话,她也接受自己作为棋子的事实,但让她难受的,还是听见这样的话从李泽风口中冒出。
南姜久违地感觉到心口有些紧闷发疼,上次这般难受还是在好久好久以前。他习惯性地闭上了眼睛,不再望向远处光景,来掩饰自己内心的痛苦。闭上眼,注意力会更集中在她胸口的紧闷疼痛感上,但她却是心甘情愿。
闭眼脑海里会很突然地冒出许多有关过往的情景来,她看见窄小的河流上,架着一拱弯弯的桥,桥上站着一个男子,美目见冷傲给人疏离感,坚挺俊俏的鼻子在他上格外的好看,吸引人的目光,收手再拿一把竹木折扇,对着夜幕半月,嘴角轻轻上扬,一身皓衣漂泊如雪。公子面如柳生,明眸皓齿,大抵就是形容李泽风最贴切的句子。
但偏偏是那样一个俊美风流的男人,长了一张欠打的嘴。不过南姜都还能忍受,只要他不说得太过分,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她清楚地知道李泽风的过去,也能理解他对每个人自然而然生起的尖刺防御。
更与他有所共鸣的是,他们都是随着孤独长大的人儿,所以在内心深处会更渴望保护掩藏自己。李泽风的保护是对外界充满敌意,而南姜则是对外界充耳不闻,冷傲不语。无法评判这二人谁的“策略”更好,但可以知道的是这两人日后会有心意相通大的时候。
很快焕焕和玲儿便走在马车旁,但焕焕看了一眼进镇子的路径后,又望了一眼即将西落的太阳,突然来了兴致,笑着对阿文提议道:“你陪我和玲儿走进镇子里去,如何?”
阿文闻言点头,又吹了一声哨子,那马儿便想解除禁咒了般,转头朝拿着马鞭的李泽风低声嘶吼了几声,似在示意他可以命令自己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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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泽风见这几匹马能有如此造化,连忙咧嘴兴奋一笑,赞叹道:“这神祝大人的马,果然不同,竟这么有灵性。”
阿文抬眸扫了一眼李泽风,淡声道:“这不是神祝大人的马,是皇宫里训出的马驹。”
焕焕听见李泽风提起神祝二字时,便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南烬尘,想起他和自己哥哥一样没心没肺的笑颜,一样地对自己温柔体贴。不知怎么地眼眶竟然开始湿热起来,眼睛也是酸涩的。
她其实在心里也明白,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去恨南烬尘,或者去说他的不对,唯一让她难过的,也不过是自己发现他最初靠近时是带着目的而来的。
就像李泽叡一样,带着不是那么单纯的目的奔向了她。她不能接受的是,自己对他们付出了感情,在得知真相后的无助与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