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无胆鼠辈!
无胆鼠辈!
荣昌公主似笑非笑的眼神让韦衡心底发毛,总觉得还要横生波折。席上珍馐琳琅满目,他琢磨着公主的眼神,反倒是有些味同嚼蜡,就连他作的赋得了公主有才的评价,也无暇顾及。好不容易挨到宫宴完毕,走出宫门,在颇为凉爽的春日里,竟然出了一身汗。
荣昌公主在离席前相约上林苑游猎,让他那颗渴求名利的心又蠢蠢欲动起来。本朝公主出嫁,还需另行修建公主府,而不与驸马家人同居,故而高门望族都不怎么乐意迎娶公主。除和亲塞外,皇帝往往在新科进士中择婿,这也是惠妃敢叫他来求娶公主的底气所在。
韦衡带着三分酒意,带着几个仆从美滋滋地走着,一摇一晃到了置办的住所中。
次日一早,因昨晚饮了酒,韦衡还宿醉未醒,有人把一块冰凉的湿帕蒙到脸上,缠绵的酒意顿时就去了七八分。韦衡恼怒地爬起来,开口把仆从训了一顿。那仆从也颇为委屈,道:“郎君,昨晚公主不是相约上林苑,现在公主就来人请了呀!”
韦衡连忙从床上爬起来,手忙脚乱地开始洗漱,一边惊诧道:“这么快?”
照理说,京中勋贵作长夜饮,不应是归家睡到日上三竿的吗,怎么荣昌公主起的这么早?韦衡抽空看了看窗外泛白的天空,除了每日上朝点卯的官员,一般人也没这么早的。
“郎君可要用朝食?”
“算了算了。”韦衡一指盘子,“给我包几个胡麻饼带着,路上吃。”
一番兵荒马乱之后,韦衡总算见到偏厅等候的使者。清秀稳重的使者正坐在席上,低眉品茶,见他到来,连忙放下茶盏,引到门外停靠的金根车上。
车外健牛步履安稳,行走如飞,坐在上面也没有颠簸。单是拉车的白牛,市价就被炒到将近十多万钱。韦衡坐在金根车里,咬着胡饼,除了赞叹皇室奢华之外别无他想,更是坚定了攀龙附凤的心思。
饶是如此,韦衡也依然迟到了。
赵懿跨乘乌骓,身背弓箭,带有露珠的草叶拂过马蹄。昨夜饮酒并不是对她毫无影响,只是她久经阵仗,常人也难以看出她的疲沓。
朦胧的晨雾中,一辆缕金错银的牛车从桥上驶来,赵懿轻踢马腹,一群人迎了上去:“韦郎君来迟了!”
车中伸出一只纤长细嫩的柔荑,容色姣好的美婢服侍着其间主人下车。韦衡长长一揖,袍袖几乎要拖到地上去:“衡来迟了,公主勿怪!”
抬起头来时,那双桃花眼眼波转动,称得上是面若冠玉,风流倜傥,不知迷倒多少怀春少女。
赵懿看着手捧拂尘、麈尾、熏香等物的一干婢女仆从,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这是游猎不是谈玄,他韦衡以为她叫人来游猎是做做样子的?荣昌公主身后一群出身显贵的权贵隐蔽地交换了几个眼神。
“韦郎君,不知能拉几石弓?”赵懿恍若未见地击掌数下,就有人将几张弓放到韦衡眼前。
那边韦衡却在心中哀叹,哪怕惠妃提前叮嘱过,荣昌公主也着实好武多过好文了些。天下承平日久,士人也渐渐将君子六艺中“射”术荒废,他一身射术稀松平常,自然比不过公主。
“衡久不习弓马,献丑了。”随意挑了一把雕饰精美的稍弓,韦衡翻身上马。
上林苑囊括八川,横跨五县,有离宫七十余所,韦衡此前从未到过这座鼎鼎大名的皇家园林,只得拉紧缰绳,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日头渐高,一行人呼啸来去,到了一条盘旋迂回的溪流边。赵懿比了个手势,贺兰冰带着人马悄悄散开,无声无息向远处潜伏而去。韦衡顺着她们的眼神看去,正有一群麋鹿在水边。
一番兵荒马乱之后,韦衡总算见到偏厅等候的使者。清秀稳重的使者正坐在席上,低眉品茶,见他到来,连忙放下茶盏,引到门外停靠的金根车上。
韦衡抽出一支羽箭,搭在弦上。
赵懿伏在马上,尽力掩住身形,等四周的长草打出旗语,这才猛然暴起,在跃起的马背上引弓一射!
嘣地一声脆响,长弓白羽急如流星,带着尖啸划过一道惊艳的弧线。
鸣镝一响,千乘万骑冲出长草,拉开长弓纵情射击,又或将猎物驱赶到设好陷阱的地点。鹿群顿时乱作一团,四散奔逃。地上犬吠声,鹿鸣声,天上鹰唳声,犹如一锅沸水吵杂不已。
韦衡试了几次,竟然连手上的弦都拉不开,更不提有什么斩获。无奈之下,只得收了弓箭,转而全心全意控制马缰,以免坐骑受惊,被鹿群裹挟而去。好在仆从紧随左右,猎了几只山鸡充作门面,才不至于沦落到一无所获的境地。
荣昌公主草草射猎几头獐鹿便圈马回身,缓缓到韦衡跟前。
“韦郎君看来也有所获,拿回去炮制一番也是美食。”赵懿忽而指着韦衡身后随从讶异道:“郎君仆从莫非什么都没射到吗?”
韦衡往后一看,顿时大感尴尬。原来那仆从只顾着把猎物挂到他马上,却忘了在自己这边留下几只,正巧还被荣昌公主看见了。韦衡支支吾吾道:“我这仆从素来文弱,弓箭有些不趁手,劳烦换一换。”
赵懿往那长得五大三粗的仆从身上一看,心中就已明白大半,也不说破,径自走开,往林苑深处去了。韦衡这才松了口气,趁着大多人都不注意,用那把雕弓和仆从新得的柘木弓相互换了。
拉是拉得开了,但也仅止于拉得开而已,马上骑射仍是做不到。
众人放出猎犬,天上又有驯良的猎鹰盘旋,不一会儿就大获丰收。在放走雌兽幼崽后,浩浩荡荡往宜春苑去。
为显示对这位未来夫婿的重视,荣昌公主甚至允许了韦衡和她并辔而行。几家权贵子弟各带部曲,有说有笑,马蹄轻快,只苦了那群柔弱美婢,颠得几乎要把胆汁都吐出来。
韦衡和荣昌公主走在最前,间或闲聊几句故里风情,看得出来,从未离开过京城的荣昌公主对外界是十分向往的。就在他几乎以为公主对他放下戒心时,赵懿突然转过身来,对着头颅抽箭射击。
锋利箭镞带起的劲风擦着他的鬓边划过,咄地钉在树干上。
韦衡瞳孔放大,愣在原地,头皮传来一阵刺痛,才颤抖着抚上伤处。
赵懿拔剑而起,两眼迷离,风声嚯嚯,剑光如龙,严谨沉厚的剑势更多了五分潇洒纵意。
荣昌公主面有愧色,不安地道歉:“没吓到郎君吧?方才我见有条毒蛇在树上,情急之下就拉弓了。”
韦衡拿下手指,指腹上浸了点点殷红,闻言惊魂未定地看向荣昌公主手指的地方。左边的树上的确盘着一条颜色鲜艳的花蛇,被一支白羽箭钉穿头颅,尚未死透,余下身躯还在扭动挣扎,极为狰狞可怖。
“没有,没有。”韦衡喃喃道。
“此处山高林密,多有毒虫,郎君多注意。”避免人马为蛇虫所伤,赵懿加快了行军的速度,不一会儿穿过密林,宜春苑赫然在望。
宜春苑是上林苑中供人休憩的所在,猎到的野味自然也在此处料理。在座都是跟荣昌公主打惯了猎的,收获自然颇丰。而韦衡就相形见绌,只有寥寥几只鸡兔,一只獐子还是被别人射伤了脚才猎来。
韦衡手脚发软地从地上爬起来,狼狈不堪地扶着帽子,口中还含混不清地夸道:“公……公主,好剑法……”
更有甚者,看见韦衡腰间挂的柘木弓,毫不留情地嘲笑出声。韦衡虽然羞恼,也明白这怨不得公主,只好把账记在心里,留待以后报复。
随行美婢面色青白地过来替他更衣,韦衡也顾不得怜香惜玉,满怀郁气地等着宴席开始。
韦衡和荣昌公主走在最前,间或闲聊几句故里风情,看得出来,从未离开过京城的荣昌公主对外界是十分向往的。就在他几乎以为公主对他放下戒心时,赵懿突然转过身来,对着头颅抽箭射击。
公主做东请客,午膳菜品自然是早上猎获。堂中生起一炉炭火,炙烤兽肉。
当先呈上来的是混羊殁忽,外面的羊烤得油滋滋的,却并不吃。剖开羊腹取出肥鹅,鹅腹中塞满糯米和香料,又浸透了羊肉香气,叫人胃口大开。之后又乘上胡麻饭和当季的樱桃羹,解去油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