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东桥镇巧戏歹徒枫树坡力服群杰
第二天清早,汉声和艾珍各骑了一匹马,朝京山驰去,雷公岭在京山东北,他们准备傍晚前赶到山下,汉声很少骑马,仗着武功深湛,身手矫捷,还不致被马掀翻下来,但究竟要多耗费很多气力,跑一阵子,额上已沁出汗珠,看到艾珍潇洒自如的样子,深为叹服。
心想,今后到西北去,平原广漠,非练好骑术不可。
艾弟倒是个行家,难怪他不喜欢坐船了。
沉思间,艾珍已忽喇喇地跑出了几十丈远,回过头来叫道:“怎么啦?快赶上来!”
汉声一扬,叫道:“等一等!”
把细绳一提,两腿一夹,马鞭在空中甩出一个炸响,坐下的马撒开四蹄,箭似的冲了上去。霎时和艾珍并辔而行。
艾珍笑道:“你的骑术还不错哩。”
汉声道:“还说不错,就这个样子已经很吃力了,还是慢慢的来罢。”
两人又跑了一阵子,赶上了一帮客商,这帮客商有十几车货物,大多是山货药材之类,货主坐在骡车里,穿戴讲究,只是市侩气十足。
汉声是医家出身,未免和骡伕们打听药材的行市,伴着货车缓缓而行,艾珍也跟在后面,她也跟着悟明师太挖过药,懂得一些药物,听起来并不外行。
那货主三十来岁,常跑汉口学得油滑了,见艾珍俊俏风流,就存心轻薄,叫道:“小兄弟,你骑马怪累的,何不到车里来坐坐?一天跑下来,不把你娇嫩的身子颠坏了么?”
艾珍已有几分着恼,却不理他。那家伙见艾珍不做声,以为她脸嫩可欺,更加涎着脸放肆起来,说道:“怎么不理人啊,谁不知道我尤大爷爱交朋友,花个几千万把银子不在乎,小兄弟,跟咱们一块走,路上的吃喝包在我身上。”
原来当时玩小旦之风盛行,戏班子里唱旦角的都是些长得清秀的男演员(一般没有女演员)通常叫小旦。
有些年青演员故意使自己女性化,额前也留着留海,蓄着鬓发,涂脂抹粉,甚至装成扭扭捏捏娇娇滴滴的样子,藉以博得那些达官富商的欢心,大把大把地在他们身上花钱。那姓尤的货主见艾珍和汉声两个俊俏青年举止随和,又没带随从,以为是戏班子里的人,所以存心轻薄。汉声怕艾珍恼了惹祸,说道:“咱们走罢,还要赶路呢。”
艾珍原想教训那姓尤的一番。见汉声提出赶路,也就罢了,催马趱行。
那姓尤的不知死活,在后面大声叫喊;“小兄弟!前面等着我们啊,我请客!”
艾珍和汉声紧催丁几鞭,一阵急驰,跑出了十几里才缓慢了下来,艾珍心里还有些愤愤地,说道:“要不是赶路,我真想揍那家伙一顿!”
汉声劝道:“那样的小人,理他干什么,自然有人教训他的。呃,你们上次打土匪是在什么地方啊?”
——汉声有意把话岔开去。
“还在东桥那边呢,过了东桥就不远了,”
艾珍一边回答,一边指着前面一丛树林道:“呶!过了那道林子就是东桥了,到东桥打尖去。”
二人在东桥找了家宽敞干净的酒店打尖,汉声酒还没喝一半,听到店外鸾铃交响,马蹄得得,四骑骏马在店前站住,从马上跳下四个粗豪的汉子,把马缰往店小二手里一撂,大踏步走进店来。
为首的是个三十上下的汉子,瘦高个,刀条脸,高额骨,两只深凹的眼暗炯炯有神。第二个五短身材,肩宽背厚,粗眉环眼,二十七、八左右。第三个中等身材,二十五、六,面目白哲,高鼻梁,薄嘴唇,细眯的两只小眼睛骨碌碌地乱转,一看就知道此人心术不正。
第四个三十四、五,个子高出普通人一头,骨格粗大,显得骠悍有力。
四个人一色劲装,胸前一排密密的纽扣,腰系绸带,前三个各挎腰刀,第四个背一对铜锏,四个人在店铺当中桌位上大刺刺地坐了下来,那第四个大汉取下双锏往旁边桌子上一放,呼地一响,势头甚为沉重。
这一对锏有茶碗粗细,每条至少在二十斤以上,满店人为之骇然。
原来这四个人果非善良之辈,为首的邓邦杰绰号镇八方。第二个赛判官牛志,两人都是京山县卧虎山庄的庄主,这卧虎山庄地势险要,有五七百人家,全是邓、牛两人的佃户,他俩独霸一方,广交黑道朋友,有时也远出豫南皖西干些独脚买卖,只说做生意满载而归,回到庄里纳福。县里人都道他俩是大财主,更兼有一身好武艺,谁也不敢惹他们。
第三个玉面狐石子瑜,第四个愣金刚丁猛,原是陕北大盗,后来被金积堡总教主马化隆收买,专走河南湖北一线,探听军情消息,连络绿林好汉,扰乱官军后方,他们和崔六同属马化隆的特务组织。
崔六此次带了三个助手,一个叫青脸狼郎成章,留在上海坐探,一个叫马小三,崔六一到汉口,就派他回金积堡报信,并沿途通知各联络站,准备劫夺这一批军火,石、丁二人就是在紫荆关卢公敬处听到马小三的报告,特地赶来和崔六会合的。
还有一个廖良,和崔六一起,那次在清真馆被柳青锋和肖义林打死了。
且说石子瑜和丁猛听说军火已到汉口,星夜南下,准备联络汉水沿岸绿林好汉伺机截夺,正好遇上邓、牛二人从河南做一票买卖回来,他们是老相识,听说有一批军火可以弄到手,不禁动了心,于是和石丁二人奔回京山,打算会合雷公岭、野狼沟等地土寇一齐动手,一路催马赶来,在这东楼打尖,因而和汉声艾珍相遇。
邓、牛、石、丁四人是久涉江湖杀人不眨眼的凶神,没把汉声艾珍和店里人看在眼里,只管高谈阔论。
汉声和艾珍故意装出一副拘谨胆小的样子,只低头喝酒,其实他们内功已练到九成,两、三丈外听人家轻言细语只字不漏,何况牛志、丁猛两个浑人毫无心计,心直口快,讲话毫无忌惮;不久,汉声和艾珍就听出了他们的底细。
这四人中,石子瑜是个色中饿鬼,一进店就打量上了艾珍,两只绿豆眼色迷迷地尽往艾珍身上扫,他是个老于此道的人,很快就看出了艾珍是乔装打扮的,见艾珍如此俊俏,不禁想入非非,一心想和这两个青年亲近,艾珍早被石子瑜那淫邪的眼神激怒了,正要发作,汉声轻轻地碰了碰她的脚,低声道:“别急,等会再收拾他,且听他们说话。”
艾珍本来酒量浅,心里一恼,不觉多喝了几口,莲脸绯红,更是俏丽无比,把个石子瑜馋得心神摇荡,邓邦杰看出他心神不定,笑道:“石家兄弟还是快点喝酒,吃完饭好赶路!”
石子瑜听邓邦杰这么一说,索性点破道:“那边两个娃儿,兄弟着实喜欢,邓庄主和各位只管喝酒,小弟去和两个娃儿亲热亲热。”
说完,竟涎着脸朝艾珍走了过来。
这家伙色胆包天,装做几分醉态,走近艾珍淫声浪语地说:“小兄弟到哪里去啊?这条路上很不太平呢,老哥我给你们做个伴好不好?”
一边说一边挨近身来,也不等艾珍搭话,伸手就搂艾珍的肩膀,顺势挨着艾珍坐了下来。艾珍何等灵巧,就在石子瑜屁股刚要沾凳的一瞬间,装出一副害怕羞怯的样子低头收肩,侧身一让,顺手带开了长凳,只听得扑通一声,石子瑜跌了个仰八叉,后脑勺重重地碰在刚移开的凳脚上。
汉声见状,忙上前搀扶,一手拎住他的腕关节,扣住脉门,一手抓住他的膀子,只要石子瑜一变脸就要折断他的手臂,艾珍也装糊涂,连声说:“这大哥怎么啦,摔了哪里没有?”
石子瑜见艾珍这么一说,就是有气也不好发作了,自我解嘲地说:“不要紧,这地下滑,没摔着。”
连忙爬了起来。
汉声见这家伙全然不觉得被耍弄了,也暂不打草惊蛇,索性把他拉到靠近自己这边的凳子上坐了,给他斟上一杯酒说道:“大哥受惊了,小弟敬你一杯!”
石子瑜更加发作不得,看艾珍时,正坐在对面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石子瑜一身骨头都酥软了,就顺水推舟,端起杯子,一仰脖子喝了下去。那边邓邦杰三人,听到扑通一响,都托地站起,看到石子瑜坐下来喝酒了,也都松了口气,各自坐下了,牛志没有好气,大声说:“石大哥小心些,不要喝迷糊了哇!”汉声顺势接腔道:“石大哥看来是个老江湖,小弟二人正愁路上没人照顾,要是石大哥肯帮带,我们路上有个伴就放心了。”
石子瑜巴不得有此一说,满心欢喜地一拍胸脯说:“这包在我身上,你们跟着我石某人好了,那边几位都是有名的好汉,和我们在一起,谁也不敢动你们一根毫毛。”
艾珍笑道:“那敢情好,只不晓得我们同不同路呢?”
石子瑜欺他们是小孩子,顺口说:“你们奔哪里,我石某就送你们到哪里去!”
汉声一本正经地问:“那几位也一起走吗?”石子瑜顺口说:“当然,当然,不过他们路上还有一些事,就我一个人送你们也就行了。”
艾珍故作欢喜地道:“那就多谢大哥了。
不瞒大哥说,我们兄弟还有十几车货物在后面,听说这路上土匪很多,一路担惊受怕,正想找人保镖,要是石大哥儿个送他们去汉口,情愿出一千两银子酬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