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有情人喜成眷属太白寨迁走新疆
马凤莲的亲兵头目冲出大门,见汉声、艾珍在前面招手,忙策马赶了上去,汉声叫亲兵把枪支弹药收捡了,带着他们朝城东南角跑去。邓玉姣找到了马凤莲,见她把小奇志抱在马上,就和马凤莲打了个招呼,自己留在后面断后。在白彦虎党徒留下的马匹中找了一匹好马,带了支长枪,随着这支突围的马队朝东南方向疾驰过去。
白彦虎没想到马凤莲半夜三更带着全部人马出走,所以只派了一百多名党徒巡逻守夜。大门口附近只有三、四十人值班,其余的人除了有十几个人沿着宅院巡逻外,都躲在房子里睡觉。他们以为即使马凤莲冲出来,大门口有人抵挡一阵,他们听到报警就可以出来堵截,反正到处都是他们的人马,一打起来马凤莲怎么也冲不出红庙子的。不料大门口值班的人都悄无声息地被汉声他们消灭了,有几个曾经叫喊过,但那一两声呼喊,在呼啸的北风中太微弱了,根本无法把睡在房子里的人叫醒。只有马凤莲的大队人马冲出大门以后,杂沓的马蹄声才把他们震醒过来。等他们慌忙跑到街上时,马凤莲的人马已经去得远了。这才慌乱地一边放枪,一边追赶。几个凶悍的党徒骑马赶近了马凤莲队伍,被留在后面的邓玉姣一连数枪打落马下,其余的只远远地在后面虚张声势鸣枪鼓噪,再也不敢靠近了。
这里的枪声一响,马有和米永忠、马明城就带着义军朝城内放枪猛攻,那边佯攻的小队义军更是鸣枪呐喊,黑夜之中,正不知有多少人马。白彦虎只注意了朝白石峪的南方,把精锐人马都摆在那一边,见有人攻城,附近的人马都朝那边涌了过去,这边东南角上防守本来比较松懈,马有他们攻得又猛,有的架云梯爬城,有的朝城上打枪,防守的人都只注意外面了,驻在附近的大部分人马也都朝城墙边跑,这样一来,堵截马凤莲的人就少了。
枪声响后,城里乱成一团,白彦虎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纷纷披衣出门,像没头的苍蝇,只朝枪声密集的城边跑,他们最担心的是怕有人从城外夜袭,却没想到有人从里面杀了出去。即使在马凤莲经过的这几条街上,白彦虎的人也只注意黑压压地冲过来的马队,哪里提防汉声和艾珍两个煞星?他俩在前面开路,又没骑马,紫电清霜两支宝剑宛如狂风扫叶,疾卷而过,把窜到街上的白彦虎党徒悉数杀伤,冲开一条血路。马凤莲的马队几乎毫无阻挡地冲近了城门。这时汉声和艾珍已杀散了守门的军士,打开城门,马有和米永忠带了一部分义军冲进城来,迅迅控制了城门两侧,护着马凤莲的人马出城。
白彦虎倒不笨,他听到枪声后,知道有人援救马凤莲来了,他最担心的是怕马凤莲逃走,匆忙披了件皮袍子,马也来不及备鞍,骑着铲马,就奔马凤莲住宅而来,哪知那报警的枪声已是马后炮,等白彦虎赶到时,马凤莲的队伍已跑出老远,白彦虎气急败坏地带着自己的几十骑亲兵,风风火火地就追,可惜他终究慢了一步,眼看就要咬住马凤莲后队的尾巴时,马有和马永忠带的义军用排枪子弹挡住了他。
汉声和艾珍在杀散守城门的军士护送马凤莲出城,已各向追兵射击,也是白彦虎命大,汉声他们不认识他,让跑在前面的几个亲兵做了替死鬼。
第一批追兵被打倒后,白彦虎赶紧勒马跃过一边,躲在暗处命令部下还击,其他追兵也纷纷散开和义军对射。汉声叫米永忠带着义军后撤,自己和艾珍、玉姣又掩护义军射击了一阵,才最后出城。出城后又把追赶出来的白彦虎的军士打倒了十几个,才缓缓后撤,会齐在正南方向佯攻的人马,回白石峪而去。
白彦虎当时吃了大亏,折损了两百多人马,一下子兵力调集不拢来,只好眼睁睁看着义军簇拥着马风莲离开红庙子,气得鼻子脸都歪了。他的部下可倒了霉,动不动就遭到打骂。白彦虎又不敢去捋徐学功的虎须,只有死心塌地投靠安集延人,拚命搜刮回民的粮食、牲畜献给安集延人,讨阿古柏的欢心。阿古柏对他倒还赏识,回民却对他恨之入骨。
汉声、艾珍、玉姣带着断后的人马,在黎明时赶上了马凤莲的大队,义军和马凤莲的亲兵虽然一夜没睡,情绪仍然很高,昨晚的战斗中,他们只有少数伤亡,却把白彦虎的巢穴搅得天翻地覆,尤其是马凤莲的亲兵,对汉声他们和义军战士钦佩得了不得,几年来他们是头一次打这么痛快的仗,尽管打的是白彦虎,但此时他们已把白彦虎看作是最可恶的敌人了。
邓玉姣和马凤莲并辔而行,她们谈得很亲密,小奇志在马凤莲怀里睡得很香,马凤莲用一条厚毯子包住了他。凤莲夺得一支快枪,和断后的邓玉姣会合在一处。朝白彦虎手下在拂晓的寒风中冻得红扑扑的,仿佛真主特意降福给这个命运坎坷的孤儿。小奇志一直长得很健壮,他已经四岁了,口齿伶俐,咭咭呱呱最逗人喜欢,也是马凤莲唯一的安慰和心灵的寄托。
现在马凤莲和她侄儿的命运将寄托于汉族兄弟了,这是她以前没想过的,她当然相信汉声、玉姣、艾珍,但徐学功会怎样对待她?她们能保持回族的生活习惯不受到歧视吗?
玉姣对马凤莲的友好的态度,使马凤莲非常感动,汉声和艾珍愉快的情绪也感染了她。他们告诉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和亲兵们完全可以按他们的习惯和意愿生活,徐学功为人很好,一定会尊重她的。马凤莲听了才放下心来,一路上互相交谈别后的情况,中午时回到了白石峪。
徐学功和陈兴、王宗汉以及秦斌、尹宏达等义军头目热情地欢迎马风莲。义军中原来就有不少回民,他们一直按回民的习惯生活,关于生活问题徐学功早就为他们考虑到了,给马凤莲另找了一些房子,让亲兵仍旧跟着她,生活由他们自己安排,义军供应他们的粮食和生活用品。这使马凤莲和她的亲兵们非常感动,她过去只认为汉声、艾珍是汉族中的好人,现在看来,汉族兄弟中好人还是很多的。想起十多年来陕甘回汉之间的互相仇恨残杀,马凤莲心里充满了内疚和迷惘。她毕竟是总教主的侄女,她知道伯父马化隆在这场民族纠纷中所占的地位和起到的作用,难道她一直极其尊重的伯父真的错了?
马凤莲很快和奥丽斯成了好朋友。她们的习惯和信仰相同,彼此有更多的共同语言,马凤莲好奇地问奥丽斯,她怎么和徐学功生活在一起的。他也信仰真主吗?奥丽斯笑道:“他也信,也不全信。他们汉人信很多的神。什么玉皇上帝啦,西天佛祖啦,观音菩萨,八洞神仙啦,加上一个真主他不在乎。不过他的生活却听我安排,我过斋节他也陪着我,还说要给我们修个礼拜寺呢。”
马凤莲睁着美丽的大眼睛,惊喜地叫道:“这多么好啊,姐姐你真有福气!”
奥丽斯开玩笑道:“我们这里的俊小伙子,多得很哩,姐姐替你保媒,你也嫁个汉人,和我们住在一起多好!”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马凤莲被她说中了心病,脸羞得通红,故意嗔道:“姐姐说到哪里去了,我现在哪有心谈这个啊!只要能把小奇志抚养大我就满意了,也许我一辈也不会嫁人了的。”
奥丽斯见她谈到婚姻就一脸凄苦之色,忙安慰她道:“快别这么说,真主会赐福给你的,你还年青得很呢。”
马凤莲苦笑道:“是啊,只有祈祷真主保佑啦。”
艾珍和玉姣常去陪马凤莲,她们都喜欢小奇志。每次都要给他带些好吃的去,小奇志也很喜欢这两个阿姨,汉声却去得很少,马凤莲也不好意思问。有时借故去艾珍、玉姣住的地方玩上半天,也难得看到汉声几次。
在马凤莲来到白石峪第五天的上午,她去找艾珍、玉姣,发现许多仆妇侍女们正热热闹闹地在收拾房子。艾珍和玉姣原同住一间房子的,现在却分开各住一间,房里都摆上了新家具,奥丽斯喜气洋洋地在指挥大家布置安排,见马凤莲走来,高兴地说道:“凤莲妹妹来得正好,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有喜酒喝啦!你两个姐姐后天就做新娘子了,快来帮帮忙”。
马凤莲笑道:“我真笨,一点消息都不知道,姐姐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奥丽斯道道:“这事前天才定下来,本来他们下山去红庙子救你们的时候,他们的义父天池老人就吩咐他们下山就成亲的,米永忠把这事告诉了陈大叔和学功,你们到了白石峪后,陈大叔和学功就急着要办喜事,你汉声哥,要等把你们的生活安排好了再办,所以定到后天。”
马凤莲心中暗暗感激,苏大哥真会体贴人,可惜自己命苦。心想:“那年在金积堡,如果求伯父作主,可能也像奥丽斯一样幸福。可是伯父能答应吗?一切都是真主的安排啊!”马凤莲一边想,一边掩饰自己怅惆的心情,问奥丽斯道:“两个新娘子呢?”
奥丽斯道:“刚才被叫去裁衣服去了,你没见她俩那样子,真有意思哩,平常和汉声亲热得形影不离,这两天却害臊起来了,一见面就脸红,当着我们的面,他们谁也不跟谁说话,我笑话他们说:f你们是怎么啦?还没拜天地呢,就正经八板地做起新郎和新娘来了!你们的悄悄话也让我们听听啊。’”
马凤莲才明白,为什么很少看到汉声的原因。说了几句闲话,对奥丽斯说,反正她在这里帮不了什么忙,还得回去找点礼物给两个姐姐道贺,告辞了回去。重白马风莲找出几样自己最心爱的首饰送给艾珍和玉姣,姐妹之间自有许多知心话说。玉姣心细,觉察到了马凤莲微妙的心情,对她非常同情,只好多方暗示安慰她。艾珍却沉浸在自己的幸福里,她只知道马风莲爱过她,闹了场误会,却没问以后的变化上去想,跟马凤莲说笑道:“要我真是个男的才好呢,我们俩和他们一起成亲,那你就是这房里的新娘子啰。喂!凤莲妹妹,后天你来倍我,行不行?”
原来各地都有妹妹代哥哥拜堂成亲,陪新娘进洞房的风俗。艾珍考虑到成亲后,她和玉姣两人总有人只能一个人睡,早就想要马凤莲陪她。她当然不会想到马凤莲复杂的心情,使得马凤莲很尴尬,艾珍不知就里,再三央求,马凤莲只好含糊答应。
婚礼非常隆重。白石峪大寨张灯结采,热闹非凡。那天,天池老人果然翩然而至。本来陈兴、徐学功等人都担心老人不一定能来,早就要派人去请,汉声他们却异口同声说一定会来。陈兴问老人怎么知道是这一天。老人笑道:“也是碰巧罢了,我想着今天该应是我取媳妇的好日子,心血来潮,就下山来了。不过我只是来凑凑热闹,婚事就偏劳亲家徐将军两口子啰。”
徐学功和奥丽斯都说,给弟妹们办喜事是他们应该尽力的,也是山寨的大喜事,老爷子亲自来主婚就是给山寨最大的面子了,还能让您老人家操心吗?
这几年白石峪大寨非常兴旺,他们从俄国人手里劫了大量的物资,得到的俄国钞票也派人去伊犁买回了东西。最近又从白彦虎那里截获了大批财物,因此什么都不缺,义军上上下对汉声他们十分敬佩,陈兴在义军中威信挺高,英雄佳偶,谁都要凑这份热闹。陈兴对徐学功夫妇说了,谁也不要送礼,也不必太铺张了;徐学功笑道;“大叔就不要操心了,小头目以下让他们凑凑份子,大家高高兴兴喝三天喜酒,由山寨操办,几个大头目要表示点意思,我们也不好拦阻。我们两口子也没有什么珍贵的东西,新房的家具由山寨办,衣服被褥就由我们包了,大叔看行不?”
陈兴道:“这不行!艾珍和玉姣的嫁妆该应由我置办的。”
奥丽斯道:“大叔别讲客套了,还跟我们分彼此吗?再说他们对山寨都有功劳,照份子分,我们还占了便宜呢。”奥丽斯这么一说,陈兴才不说什么了。
山寨这几天喜气洋洋,像过节一样,各个伙房杀羊宰牛,大师傅们各拿出了自己的最好的手艺,准备了各式各样的菜肴。义军里会打锣鼓吹弹歌唱的,那天早饭就在大厅演奏起来。各营各哨的头目次第来贺喜,一整天鞭炮锣鼓喧天。头目们都在大厅排席,其他弟兄们分别在各自驻地开宴,汉声执意要去各营轮流敬酒,因此徐学功吩咐各营先开宴,让弟兄们喝个痛快。
大厅是婚礼的礼堂,正中挂着大红缎子衬底金纸剪的大囍字,旁边对联写的是:“绝塞勋名思卫霍;天山琴瑟奏皇英。”那字写得飞动劲遒,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庸之笔。原来寨里的书办写好了一副普通的喜联,天池老人觉得太俗气,来了兴致,叫拿纸笔来另写了这一副。写完掷笔一笑道:“我也没有什么好东西给他们,拿这副联子当贺礼吧。”
陈兴读过几年书,给大家解释道:“老爷子这份贺礼才真叫珍贵,古人说一字千金,我看千金也难买到,没有比这更值贵的了。这上联:绝塞勋名思卫霍,讲的是希望新婚夫妇在边疆驱除外国人,威名显赫,像汉朝名将卫青,霍去病一样;下联:天山琴瑟奏皇英。讲的是两个新娘在天山下结婚,像尧皇帝的两个女儿娥皇女英嫁给舜皇帝一样,同嫁一个丈夫,姐妹相亲相爱。大家说这对联好不好?”
大家齐声喝采,都说把大家想说的全写周到了,还是老爷子疼儿子媳妇!有这副对联,这婚礼更光彩啦。
天池老人拈须大乐,高兴地道:“也不是我老头子偏爱他们,我这干儿子和两个媳妇就是不错嘛!可惜路途太远,汉声的父亲不能前来,我就替他做主了。”
陈兴道:“有老爷子主婚,是他们难得的福气,等新疆平定了,叫他们夫妇三个抱着孙子回去见爷爷不是更好么?”大家又是一阵赞美。
各营的酒筵提前开席,汉声、玉姣、艾珍穿着结婚盛装去各营轮流敬酒。汉声帽上缀着块翡翠碧玉,身穿团花淡蓝软缎长衫,外罩藏青马褂,肩上斜披大红彩绸。在胸前扎了朵大红花,英俊轩昂,神采焕发。两个新娘满头珠翠,都是红裳霞帔,婷婷袅袅。旧小说中所描写的:杏眼含春,柳眉凝黛。欲语时朱唇半启,玉齿生辉;娇羞时粉脸晕霞,桃腮欲笑,对两个新娘来说,一点也不算夸张。她俩从来不浓妆艳抹,今天这一番刻意的打扮,连新郎官本人也大大地惊讶起来,忍不住要偷偷地多看几眼呢。
新郎新娘亲自前来敬酒,给义军带来巨大的欢乐,新郎每至一处都少不了要喝几大杯,对于豪迈粗犷的北方汉子,爽快地干杯是看得起人的表现,只有这样才够朋友,汉声三人从各营敬酒回到大厅,已有五分酒意,大厅刚刚开席,头目们更是兴高采烈,对新郎新娘敬酒是敬而兼赖,非把新郎灌醉不可。汉声酒量本来就好,近来内功又有精进,毫不以这点酒在意,应酬完大小头目,还替两个新娘喝了不少,末了还和徐学功对了三大碗,新郎官的海量赢得了满堂的喝采。
马凤莲安排在陪新娘的首席,同桌奥丽斯和几个大头目的妻子,她们爽快利落,爱讲笑话,不时引起哄堂大笑,马凤莲几年来第一次这么开心,在这些好心而快乐的大嫂当中,格外感到友谊的温暖。她的座位紧挨着艾珍,对穿着新娘礼服容光焕发的两个亲密的女友,马风莲也跟着大伙打趣她们几句。艾珍在男席上敬酒,正正经经做新娘,憋了好半天,到了女席上可不肯再吃亏了,回敬马凤莲道:“小丫头,还说我的笑话哩,不记得四海居那回了?死盯着人家看,一点也不害臊。”
马凤莲也不示弱,反攻过来道:“我就是喜欢你长得好嘛,没想到你早有了主儿了,难怪我看你几眼都看不得,今儿个可得老老实实让我看个够吧!”
奥丽斯和其他的人都不知道她俩打什么哑谜,叫她们讲出来,艾珍道:“那是在西安的事,她把我当作男人了,老盯着我看。”
马凤莲抢着说:“别信她的,她才把我当男人了呢,要不是这小妮子早偷偷地爱上了苏大哥,她还不看上我?我那时穿着男装,谁不夸我是个俊小伙啊!”
.艾珍老实,中了马风莲的圈套,马风莲羞她,没说媒就爱上了男人,艾珍不去揭穿马凤莲看她的私心,却被她转移了重点,只顾反驳俊小伙这句话了,接上话头道:“还俊小伙呢,油头滑脑,一副轻狂相,真叫人讨厌!”
马凤莲得意地道:“就不讨厌苏大哥!”
艾珍急了,骂道:“你再说,我拧你!”说得满桌人都笑了。
马凤莲道:“好姐姐,拧我这假新郎不要紧,可别拧真的新郎官啊!”大家又是一阵轰笑。
玉姣也笑道:“这丫头越说越疯了,满嘴胡说八道的,你怎么成了假新郎了啊?”
马凤莲叫屈道:“我胡说八道?是有人央求我当新郎官洞房花烛夜的,这还能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