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九章劳燕分飞
“要我不走可以,除非你将你救回来的陌蜮澈杀了。” 祁千凝神容严冷,眼底泛滥着同眼下这方夜色一般幽深的杀意。
她自己也不知此时此刻自己为何还能残忍地吐出此番言论,兴许是潜意识里她依旧对陌蜮澈能够劫难余生耿耿于怀,一个间接杀死自己孩子的凶手凭什么继续苟延残喘于世?还是被自己孩子的爹爹救了回来,陌蜮衔心底难道不感对黄泉之下的亲生儿子的愧怍吗?
她心底是想极力摒除这等恶言相逼的,可却还是禁不住一张恣肆的口随意吞吐而出,这吞吐的行径之中冗杂了三分坚定。
此言一出,眼前的男子登时呆愣在了原地。
他将自己的手一把抽回,目光当中划过三分不可置信的诧色。
“凝儿,你这是说什么呢?他再怎么样也是本王的弟弟,这里头的血缘是割舍不掉的啊。再说了,当初本王确实前去营救了崔莺莺与陌蜮元,只是时间赶不及罢了。”
陌蜮衔流露难色,再也不敢直视眼前人的双目。
祁千凝本不想继续刁难,然则一瞧陌蜮衔如此维护那个杀死自己孩儿的凶手,她心底的气焰便再度嚣张了起来。
但见她怒拍桌案,转身欲走。
陌蜮衔一个箭步,又一次拦在了她的前头。
“凝儿,你到底闹够了没有!”
女子狠戾地将眼前人一把推开,继而狰狞着面目,口吻阴狠。
“我闹够了没有?陌蜮衔,我给过你机会了,你杀了陌蜮澈我便哪儿也不去!你要是不忍心,那你便放我离去!同那畜牲处于同一方空间我实在受不了!”
正是因为有了陌蜮澈的存在,自己的孩子才会惨死,而崔莺莺亦被耽搁营救,她不知陌蜮澈这等人活在世上到底作甚?她早应在那男子对陌蜮衔不诡之际一剑斩除了才好,她恨透了自己从前怎的偏偏要瞧在陌蜮衔的情绪上,将这祸患留了下来,祸害一留可真是祸患无穷!
“他是本王的亲弟弟!”
“当初死的亦是你的亲孩儿!”
祁千凝紧接着陌蜮衔的不忍之词后厉斥起来,不仅如此,她还继续补充道。
“陌蜮衔,你能如此轻易放过杀死你孩子的凶手,你的胸襟可真是开阔啊!是否有一日陌蜮澈间接害死了我,你也能以一句他是你的亲弟弟一口带过!”
女子痛恨极了眼前人的无动于衷,于他心底,自己那恶贯满盈的弟弟难道真的就比旁人更重要些吗?倘使如此,祁千凝还何必留恋此处。
“凝儿,你怎的能这么说?本王对你的心你还不知晓吗?”
“我知晓什么?如今你处处维护着陌蜮澈的行径便预示了有朝一日我被他害死之时你也能轻易饶了他的性命!”
“可是景儿遇害已是许久之前的事情了,当初你既原谅了陌蜮澈,如今作何又旧事重提?你非得将本王逼迫到绝境你才开心吗?”
陌蜮衔的心绪亦是激烈亢奋,再也不见从前对祁千凝的忍让与温润。看来,要叫他亲手杀死陌蜮澈实在令他有些焦炙为难。
不料,他的言辞竟又一次引发了祁千凝的震怒。
“许久之前?许久之前的事我便可以不计较了吗?陌蜮衔,你当真是太令我失望了!因为景儿遇害乃是许久之前发生的事,我这个做娘亲的便能将之抛之于脑后了吗?我便该以一颗仁心对待杀死我孩子的凶手了吗?陌蜮衔,我真想掰开你的胸膛,瞧瞧里头到底生了一副什么心肠!你既这么维护你那凶手弟弟,你便同他过日子去好了!”
哀哀欲绝的情绪于祁千凝之身最终还是转化为暴烈的形势,她只觉自己的世界如今已然混乱了,思绪如麻的她只想一人出走,再也不归此境。
兴许是对于陌蜮衔的维护过于心寒,下一刻,女子报复心切,竟也吐出了叫眼前人心寒的言论。
“如若换做秦观,他早就将伤害我的人杀了,哪怕是同他有着血缘之系的人!不像你,只是以血缘为重!既如此,当初又何必说些甜言蜜语哄我开心!离了你真是我做过最正确的抉择!”
字字句句宛若刻刀,将陌蜮衔的心扉划得七零八碎,男子目光中的怒意与激奋最终化为一腔悲戚,随着身体的颤动流落而出。祁千凝自始至终都未吐出过这般绝情的言辞,如今能够这般无所谓的倾泄出心底之言,怕也是‘情真意切’吧。
“凝儿,你当真要如此作弄本王的心吗?”
无尽的哀痛皆在男子的眼底呈现无疑,陌蜮衔抚着自己的左胸,紧紧蹙着眉。
望其如此,祁千凝当刻将目光背了去,所吐之言正如她那决绝的背影一般冷酷薄情。
“是你作弄我的心,你对陌蜮澈的维护我已然忍无可忍了。他是杀死景儿的凶手,他是杀死莺莺的凶手,他早该被千刀万剐,而非在此被你不顾一切地保护,他根本就不值得。陌蜮衔,我不想逼迫你作出任何令你悔恨终身的决定,陌蜮澈的性命你想留便留着吧,我已经不在乎了,正如我也已经不在乎了你一样。我们本不是一路人,我只是个漂泊孤零的无家人,而你却是个高高在上被家人爱护着的逍遥王爷,我们的观念既不同,也不必继续痛苦地纠缠在一起了。”
阴凉的月色打在祁千凝的眉梢,与其呈现出的冷薄融为一体。
是时候该结束这种无休止的争执了,只有爱意并不能走到最后,更何况陌蜮衔今日用行径告诉了自己,他永远将他那作恶的亲弟弟放在首位,正是因为如此,祁千凝才觉得心寒,才愈发觉得此人是非不分,愈发觉得这场硬生生捆绑在一起的爱情应该适时终了。
此回,陌蜮衔并未挽留。
这是出乎祁千凝意料的,更是陌蜮衔自己始料未及的。兴许是因为眼前人的冷酷与决绝,兴许是因为自己的心寒与失望,亦或者说他也同祁千凝意识到了同样的问题,他们俩本不是一路人,不必继续强求下去了。
无了景儿的维系,那一纸婚书亦于许久之前被陌蜮衔撕毁,如今二人之间好似当真没有什么能令他们藕断丝连的东西了。
伫立了片刻,后头迟迟未曾有声响,祁千凝就此明白了陌蜮衔的答案,当刻眸子一沉,疾步离去。
随着她推门离去,一阵砭骨的夜风被卷了进来。
这夜风狡猾地蹿入,凌乱了里头呆呆愣立着的男子乌丝,此时的陌蜮衔瞧起来就像是一个在外流浪多年的落魄潦倒之汉,丝毫尊贵的风仪也瞧不见,只是一袭狼狈恣肆覆于其身。
良久,男子似是从混沌的神思与巨大的打击中回了过来,猛然踉跄了一步,险些儿摔倒在地。
当他再度抬首望向门外时,除却夜风将门框吹得作响,再无她声她影。
刹那间,一种近乎于扼住喉咙的绝望陡然袭于心间,此时无力的不再是那双手,而是浑身上下每一寸。
下一刻,只见陌蜮衔跌落在了地面,深邃瞳孔中的光亮已被悉数抽了去,于他的面上,似乎再也寻不出生的迹象,空漠的面庞无法浮现任何情绪。当祁千凝踏出此地的一刹那,陌蜮衔便已不复存在了。
与此同时,祁千凝却疾飞而走,似乎半刻也不想在此处停顿下来。
二人的心底皆有一种再也难以破镜重圆的痛失感,自打祁千凝双脚全然踏出这间府邸之时,她便深有体会。过往的一切,无论好的还是坏的,即将便会彻底葬于此地,没有什么情感是永恒的,正如人的性命于乱世中一般不堪一击。
虽是如此透彻地领会到了某些真理,尽管如今自己的脾性已然归于薄情的冷酷之中,但是祁千凝却依旧在步足刚迈出的时候禁不住心底的种种压抑悲苦情绪,失声痛哭了起来。
这是一种在困顿窘迫之际失去所有的崩溃之感,当时自己吐出的悉数冷酷之言历历在目,起初磨折着的是陌蜮衔,如今却是叫自己自食恶果,饱尝了一番冷言的砭骨。
不得不说,祁千凝的确是后悔的,一种将要永远失去陌蜮衔的压迫感笼罩着她,压得她喘不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