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会弹琴的牛
第63章会弹琴的牛 “你我今日相见,你的怨恨、悲伤、一切就都了了吧。了结之后,我便不再欠你。”
江渊哽咽着,眼底尽是凄然,“欠?师父莫不是错了,你从来都不曾亏欠徒儿,若要说到欠字,我倒是亏欠师父你良多,莫要说今生,便是来世都还不完。”
绝情暴虐的掌风卷起漫天绯红的枫叶,冷漠的嗓音透心蚀骨。
“今日,你若不能杀我,我便会杀你。”
江渊轻抚着心口,那里明明已经被伤到麻木,可为何还会痛。她不懂,她真的不懂。
杀她吗?她不怕死,但她怕死在他手里,死在师父手里。所以她不能死!长剑出鞘,凌厉的剑锋朝慕遮天的胸口毫不留情地刺去。
寒冷的利剑穿透皮肉,插入骨骼,刺穿那寥寥几次给予她刻骨温暖的胸膛,殷红的血液不停往外浸透扩散,染红白衣,犹如风雪之巅的那一片绚烂寒梅。那是那方雪白世界的唯一艳色。她每每望之,都不由痴心倾倒。而今寒梅亲自于她面前绽放,却不见半分欣喜。
恐惧、悔恨、痛苦,刚被擦干泪水的脸颊,顾不得脆弱狼狈,再次泪如雨下。
慕遮天冷冷地握住剑身,缓缓将刺入身体的剑刃拔出,“世间之事若真要论,很少有对错之分。可欠了便是欠了。今日,我便把欠你一切都还给你。至此……千里孤雪已死。”
慕遮天静静地转身离去,鲜血流淌在落满红枫的地面上,一步一个斑驳的血脚印。他能清晰听见背后的哽咽啜泣,大雨倾盆,沉重的脚步却不曾停下。
他想起,当年那个明明脆弱悲惨却顽强骄傲的小女孩儿,那个伤痕累累,奄奄一息也要追着他跑的倔强小女孩儿,那个耐不住寂寞,偷跑下山却为他满心欢喜带回怀中琉璃的忐忑小女孩儿,那个为了他一句冷淡的话光着脚在风雪中跪了一天一夜濒临死亡的小女孩儿。
他记得惴惴不安的她,骄傲孤高的她,偷奸耍滑的她,更见过笨拙对着铜镜涂抹了一天的胭脂,结果庙会出去,被人当成是鬼,东躲西藏,仓皇逃窜的她。
那是他的小徒儿,他此生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徒儿。他见过黑衣如冰,积雪压满斗笠的小徒儿。他见过红衣胜火,令天地都黯然失色的小徒儿。对她,他倾囊相授,付出心血。
可是到底什么时候,一切都变了。她叛逆乖张,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叛,甚至于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旁人离开她曾今至死都不愿离开的风雪谷。
什么时候,他把她在身边当成了理所当然,以至于不管她的反叛,更不曾想过她有朝一日会离开自己?
什么时候,不会去管别人的感受,更不会试图去为别人做些什么的自己竟然也学会揣测人心?
什么时候无情无心的自己竟也会愤怒、嫉恨、悲伤、彷徨?什么时候他竟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拥有了碌碌世人都有的贪念和欲望?
为什么,从不犹疑的他,竟然无法狠下心来斩断心魔?
如此脆弱,满是软肋的他如何在那条凶险万分的不归之路上继续前行,如今他竟是也迷茫了。
望着慕遮天渐渐远去的背影,江渊已没有勇气追上。此时的她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软弱的女人。与世间万千伤心的女人一样,被愚弄被欺骗,偏偏心底最深的不是怨恨,依旧是对爱的渴望。
她是渺小的飞蛾。师父是无情的烈火。飞蛾扑火的下场只有灰飞烟灭。偏偏烈火的光和热对飞蛾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此时江渊才猛然间发现自诩骄傲的她竟然是这般没出息,是的她离不开师父。
可是离不开又能怎样,他到底是不要她了。
什么时候,她和师父竟然走到了这般境地?是满心欢喜的赠送琉璃却被师父冷漠地说要赶下山的时候,是不小心看到了师父沐浴被罚抄书百卷的时候,还是自作主张地约定和师父一起逛庙会,却被师父爽约的时候,还是……一开始就错了……
淡淡的苦涩,按捺不住的悸动,落寞难过,师父那张冷漠的容颜照亮了她那段飞扬跋扈,青葱斑驳的岁月,那是常年累月的冰寒中唯一的温暖。可是如今一切都结束了……
千里孤雪已死,她的师父已死。雪倾城亦然也在三都城的乱箭之下死去。如今,她是江渊,他是西秦摄政王慕遮天,仅此而已。
江渊失魂落魄地走出枫树林。白画情和江小山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林外,就连江移花和夕错也在。几个人围坐在一起,似是在探讨着什么。就连和连朔相看两相厌的白画情也表现地意外的和善。
“你们说这世上女人最讨厌什么样的男人?”
白画情翻了一个白眼:“那还用问,穷光蛋呗。”
连朔恼了,“你能不能不要总是三句话不离穷光蛋这三个字。”
“那就加上又矮又挫的穷光蛋,譬如眼前的某人。”
“白花花是吧,我看你脸上的乌眼青不够重啊!”
“好啊,你不提本庄主还忘了,是乖乖被本庄主打两拳还是赔银子,你自己选。”
“我选杀了你。”
“有种就来啊,谁怕谁啊!”
“得了都别吵了。”夕错特有的大嗓门儿响起,“那谁,你不是问女人最讨厌什么男人吗?本楼主告诉你,女人啊最讨厌的就是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的男人。不是有句话吗,叫烈女怕缠郎。可是有的男人就是喜欢假清高,蹦面子。也不想想都打光棍儿了还装什么大头蒜。”
连朔不耻下问:“那个夕楼主,你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啊!这天底下的男人哪能都像你一样会得女子欢心啊。不是有人天生就不通人情世故吗?那种人怎么办?”
白画情冷笑:“能怎么办打一辈子光棍儿呗。”
连朔不胜厌烦:“我说白花花,我和夕楼主说话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插嘴。”
白画情一脸不屑;“你还真指望听夕小四几句话就能顺利地娶上老婆?开什么玩笑,什么人情世故不人情世故的,像你这样的穷鬼注定打一辈子光棍。”
“混蛋白花花叫谁夕小四呢?你狗屁不懂还乱开黄腔,信不信老子让江移花撕烂你的嘴?!”
夕错言罢,江移花阴嗖嗖的目光就在白画情身上游移。
“呵”白画情哂笑:“我今儿算是知道了什么叫狗仗人势。”发完牢骚的白画情也识趣地闭上嘴。
夕错也就大方地不再追究,重新眼放精光侃侃而谈:“就你刚才所说的状况基本上是没救了。虽然说女追男隔层纱,但是感情是两个人的东西。如果一颗心久久得不到回应就会难过消沉。怎么说呢,就好像对牛弹琴,你可以对牛弹一天甚至于弹一年的琴,但是十年呢,一辈子呢。”
连朔辩解:“不是的,对牛弹琴的牛听不懂。但是我感觉我的这头牛是还听懂了一点。”
夕错没好气道:“听懂了有屁用。牛又不会说话。还不是白搭。”
“夕楼主,你可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风流人物,这就真的没办法了吗?”
连朔的恭维让夕错很受用,“这个啊,容本楼主再好好想一想。”
“哥”整个过程,江小山一直保持着沉默,见江渊从枫树林中出来就立刻迎了上去,倏尔眼神焦急:“血腥味儿,你的身上怎么会有血腥味儿?!是哪里受伤了吗?你说话啊!”
江渊不理江小山整个人像具死气沉沉的行尸走肉,脸颊上泪痕未干。
“坏了,我的牛要死了!”连朔一屁股从地上翻起,火急火燎地朝枫树林里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