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杏事 - 破春寒POCHUNHAN - 秦声遥 - 其他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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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杏事

云知扶着宁妃匆匆回到兰池殿,宁妃方一坐下便扯下了那朵绢花掷在桌上,语气冷淡:“纯妃今日设计这一出是想借董珍珠在我跟前耀武扬威吗?”

越桃皱着眉替她将重重钗环卸下:“谁不知道董选侍是您提拔起来的人。如今分明就是要让您丢面子,实在可恶。”

“她也是可怜。”宁妃叹了一声,见云知神情恍惚,语气怜悯,“你与董选侍毕竟有过同住琳琅院的情谊,想来也不好受。去一趟汇芳堂吧,就说是我叫你去的。”

云知连忙答应道:“多谢娘娘,奴婢去看过便即刻回来。”

越桃也罕见地没有多说什么。大约是因为自己也侍奉过裴崇光,见董珍珠如此受人羞辱,难免生出唇亡齿寒之感。云知一刻也不敢耽搁,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到了汇芳堂。院内空荡荡的,不见个人影,唯见廊下还有宫人在擦地。云知直奔董珍珠的屋子,敲了敲门,却也无人应答。

“董选侍,董选侍!”云知晓得董珍珠的心性,更加着急,连连叩门。

过了半晌功夫,才有一个小宫女急急忙忙地跑过来,脸上还挂着汗珠。她见了云知,连忙行礼问好:“姐姐,董选侍方才叫我去换盏茶……”

云知听见里头久久地没有动静,顾不上与她多说,忙道:“快想法子把门打开。”

那小宫女也使不上什么力气,只得到外头叫了两个内监来。几人合力才将紧闭的大门破开。云知一进屋子,便总感觉有寒意顺着脊背爬了上来,隐隐生出某种不祥的预感。她绕过屏风,望着眼前的景象,眼泪已先一步落了下来。

那是一张了无生气的面庞,脖颈上缠绕着的白绫令云知恍若置身丧仪之中。小宫女吓得砸了茶碗,伏在地上痛哭流涕起来。云知怔了怔,拼了命地冲上前去抱住那微微发冷的身体,大声命人将白绫剪断。

可终究是迟了一步。董珍珠的面上犹挂着泪痕,一点点似渍在云知的心上,酸涩而苦楚。她还是穿着赴宴时挑选的衣裙,罗衣上的一簇簇桃花开得仿佛仍在阳春三月。云知颤抖着握住她失去温度的手,从她扣得极紧的掌心里摸出了一朵绢花,忍不住泪如雨下。

“快请御医,请御医!”小宫女尖声大叫起来。

“不必了……”云知探了探董珍珠的鼻息,轻轻摇头,泪眼朦胧之际,她忽然想起了什么,飞快地冲到了梳妆台前。

螺钿妆奁里摆放着各色精致的描金小钵、雕花粉盒。云知胡乱摸索了一阵,才在里头翻出一只不起眼的白瓷小盒。她颤抖着打开,用指甲挑了一点莲子草膏,放到鼻尖轻轻一嗅,不由得脸色大变。是石灰的味道。

若以石灰涂抹发丝,定会损伤发质,害得满头青丝褪色。究竟是谁想出了这样恶毒的招术,生生逼死了董珍珠?云知的脑子嗡嗡作响,又想起了储青柳那张扬的笑。是了,只会是她。

牡丹零落香愈冷,珍珠散尽再难收。

云知悄悄带走了那莲子草膏,回到自己房中后仍旧失魂落魄,对着案上宣纸出神了许久,方才落笔。她是不喜欢董珍珠的懦弱的,可如今细细回想,却只能记起那个在树下为自己插戴桃花的温柔少女。

“云知姐姐。”走进来的是茹儿,“宁妃娘娘叫你过去呢。”

云知收起了纸墨,低着头静静地走到兰池殿内。宁妃瞧了一眼便知道事情不好,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董选侍自尽了?”

“是。”云知低声答道。

“嫔御自戕乃是大罪,可祸及家人。只是她实在可怜,我会请求君上,对外只说董选侍是暴病而亡。再赐她家人一笔银子,请大师为亡魂超度。”宁妃念了句佛,“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斯人已去,伤怀也是无用。”

云知鼻尖一酸,深深叩首道:“奴婢明白了,多谢娘娘。”

董珍珠的离去并未在偌大的齐宫掀起多少波澜。裴崇光因牡丹宴上的风波,对着董珍珠已失去了最后一点怜惜。听闻噩耗也不过随口应下,再不过问。仿佛这座红颜冢多添了一缕芳魂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可纵然所有人都会淡忘此事,云知也不敢忘,她必要牢牢地将那朵绢花攥在手中。

那日午后,云知伺候着宁妃喝了药。越桃本在一旁整理床铺,忽见宁妃招了招手,唤她到跟前。越桃心中忐忑,上前跪倒:“娘娘有什么吩咐?”

宁妃轻轻一笑,望着越桃的眼神格外温柔,叫阿藿捧了一只锦匣过来:“我记得今儿是你的生辰。”

越桃眼圈一红,俯下身子道:“奴婢在宫里无亲无故,也唯有娘娘还记得了。”

“你服侍我多年,一直忠心耿耿,我怎会不记得?今儿便由我做主,给你一份体面。”说罢,宁妃打开了那锦匣,里头赫然躺着一对杏花宫绢。那花做得极逼真,仿佛轻轻一嗅便有香气四溢。柔软的绢在碎金似的太阳下一照,几乎要荡漾出梦幻的波光。

越桃望着匣子里的杏花,不由得怔在了原地。连云知也有些许的惊讶。听阿藿她们说,越桃侍奉裴崇光已有很长一段时日了。奈何从未给过她名位,至今连待诏女都未做上。越桃因着这事,在兰池殿的身份总归是不尴不尬。

然而越桃梦了许久的杏花此刻便近在咫尺。宁妃亲手将宫绢簪在她的单髻上,嫣然一笑:“我向君上求得了这份恩典。你往后便是待诏女了。”

还是丹若先道贺了一句:“恭喜徐待诏。”殿内的侍女们也纷纷说了几声恭喜。

越桃摸了摸那杏花宫绢,再三叩首道:“奴婢……妾身多谢娘娘大恩。必定为娘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宁妃扶起她道:“何须如此客气。你是我提拔上来的人,我自然要多为你打算。”她说罢,对着云知道,“你带人将东偏殿收拾出来,往后徐待诏便住在那里。”

待诏女虽是半个主子,但终究不入品秩,还比不得汇芳堂里的宝林和选侍们。自然是要跟着原来的主子同住的。宁妃能特意命人打扫偏殿给她,已然是格外恩典。越桃明白规矩,连连谢过。宁妃又道:“你现在身份不同,还是得拨个人伺候。菖儿从前便和你亲近,就让她去服侍你吧。”

越桃面色一僵,也想起菖儿玩忽职守,险些害得宁妃中毒一事,心中难免生出嫌隙,面上却不好显露出来:“多谢娘娘。一切任凭娘娘做主就是。”

宁妃轻轻颔首:“你是个妥帖的人,往后尽心侍奉君上就是。”她的眼神又落在云知身上,“云知,往后你便顶了越桃的空缺吧。”

云知忙上前行礼:“是,奴婢明白。”

宁妃笑盈盈的,又命人打开库房,取来各色绫罗绸缎、金银珠宝,统统赐给越桃。把越桃喜得眼含热泪,又发誓要为宁妃效忠一辈子。她得了恩典,不由得春风满面,踏出兰池殿时更把脊背挺直了几分。苦熬了数年,齐宫的万紫千红终于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焉能不扬眉吐气。

云知带着几个小丫头把偏殿拾掇干净,又见菖儿低垂着眼睛站在越桃身后,满脸的惶恐不安,心里也生出几分怜悯。越桃气性大,菖儿又不得宁妃喜欢,今后的日子恐怕难过。

“徐待诏,屋子已经收拾好了。”云知对着越桃郑重行了一礼。

越桃见她态度谦卑恭敬,挑不出毛病,自己又心情大好:“退下吧。”说着又扭过头训斥菖儿,“傻愣着做什么,木头人一样,还不快把东西搬进去。”

菖儿心中委屈,却不敢顶嘴,只得遵命。走过云知身侧时还飞快地低下头抹了抹眼泪。云知瞧见她们主仆这般模样,不知为何就想起了横死的蒲儿。她有些出神地想着,又怔怔地在廊下立了一会儿,才转身回了兰池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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