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折辱 - 破春寒POCHUNHAN - 秦声遥 - 其他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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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折辱

自东齐开国以来,位分低微的宝林和选侍都是住在汇芳堂里,不过一人一间,比琳琅院里无名位的良家子们还是稍好一些。云知听董珍珠哽咽地说出这番话,先是吃了一惊,紧接着便回过味来。以董珍珠这般善于隐忍的个性,若非出了什么大事,是断断不会求到宁妃跟前来的。

宁妃凝视着董珍珠娇弱的面庞,眸中微微一闪,语气淡然:“董选侍,你这般谨小慎微,倒也难得。可我只是辅佐皇后处理宫务,你为何不向皇后娘娘求情?若她开了口,也许更易成事。”

董珍珠低着头,脸色有些发白,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宁妃娘娘,皇后娘娘素来喜欢清静,并不大爱见人。妾身怎敢冒昧求见。况且妾身能有今日,皆托娘娘提携,自然只能来求娘娘您……若有冒犯之处,还望娘娘宽恕。”

“那倒也罢了。只是你为何想搬出汇芳堂呢?汇芳堂纵然偏僻,可里头的姐妹也不少,想来也很热闹。”宁妃轻笑一声,微微颔首,语调虽温柔,话中却带着几分探究。

董珍珠低垂的睫毛微微颤动,仿佛不愿让人看清她眼中的情绪,支支吾吾道:“妾身……妾身不过是想求个清静,汇芳堂里,终归……终归不大如意。”她话音吞吞吐吐,却始终不肯说个明白,似乎顾虑重重。

兰池殿内,宁妃身后数尺高的屏风高耸,上头雕刻着盛开的牡丹与翠竹,色彩浓丽,更衬得董珍珠面容苍白。董珍珠轻轻拢了拢襦裙的衣袖,眼神躲闪,声音微弱,似怕惊动这秋日的清冷。四周的宫人也默不作声,只是静静候立,唯有云知站在宁妃身旁,心头暗自揣测。想来她今日所求和储青柳是脱不开干系的。

宁妃见她这般遮遮掩掩,心中隐约猜到了首尾,脸上却不显,语气一如往常地温和:“汇芳堂乃祖上所定规矩,凡选侍、宝林皆居于此。我也无权擅改。董选侍,你且回去罢。”

秋日西风瑟瑟,似有寒意渗入殿中,董珍珠一听,眼中蓄着的泪水几乎一眨便要落下。她沉默片刻,起身屈膝道:“妾身明白了。多谢娘娘。”

董珍珠的步伐迟缓而沉重,云知望着她单薄的身影,心中含悲。见宁妃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便一咬牙追了出去。董珍珠正走到院中,神情凄楚,骤然见云知赶过来,忙掏出丝帕拭净眼泪,强颜欢笑。

“云知。”董珍珠笑得苦涩,“可是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董选侍请随奴婢来。”云知屈膝行了一礼,见她犹豫不决,又说道,“您托奴婢描的花样子已经好了,还请董选侍过目。”

董珍珠轻轻叹了一声,随着云知到了一处僻静的角落。四下无人,唯有桂子飘香,秋风呜咽,芭蕉低垂。云知望着她瘦弱如寒塘鹤影般的身形,想起曾在琳琅院同住的时日,也难免心下酸楚。

云知深吸一口气,低声问道:“你虽来了兰池殿,终究是有口难言吧。”

董珍珠微微垂首,似乎不愿让人看见她眼中的泪光,然而云知已经察觉到她的手正在微微颤抖。她挽起董珍珠的袖子,虽也知道旧事,却还是怔住了——那细嫩的手臂上遍布着乌青和红痕,似乎还未完全消退,显然是新旧交叠所致。比上次相见时更加严重数倍。

云知心中大为震动,隐约猜到了几分,但仍忍不住轻声问道:“又是储青柳做的?”

董珍珠的神色一时无措,半晌才低低说道:“是……储选侍。”她的声音几不可闻,透出一丝隐忍的屈辱。

云知顿时心头火起,握紧了董珍珠的手,语气急切:“如今你与她同为选侍,她怎能如此欺辱你?之前你便说不想惹是生非,可现在你都求到了宁妃娘娘这里,想必是承受不住了,你还要再忍吗?”

“储选侍如今攀上了纯妃娘娘,想来你也略有耳闻。她因着林宣仪的事情不痛快,拿我出气。我若再和宁妃娘娘说,只怕她与纯妃更加势同水火,不死不休了。为了这么一点子事,平白掀起惊涛骇浪,又是何必呢。”董珍珠缓缓摇了摇头,眼中浮现一抹无奈。

云知听她这么说,心中不免更觉难过,面上却强作镇定:“珍珠,只要你在意,那便不是小事。一味忍耐只是苦了你自己而已。你这又是何必呢?”

董珍珠泣道:“你也知道的,我家世不显,恩宠平平。倘若两虎相争,我又能撑多久?不过是死了也没人在意的。罢了,罢了。”她轻轻抽出手,摘下发髻上的一朵宫绢,乌黑的青丝间,竟隐约可见白发,“我已为这事愁成了这样。如今都不敢面圣,唯恐被君上厌弃。”

云知怔怔地望着她,董珍珠还这样年轻,怎么就生了白发呢。她强自压抑着翻腾的情绪,眼底涌上一抹不忍,勉强笑了笑道:“我从前在书上读到过染发的方子,叫莲子草膏。听说从前瑞朝的皇帝也用过呢。待我做一些送去你那里。”

“云知姐姐,如今除了你,也没人待我这样好了。”董珍珠听了,又是一阵垂泪,哭了一会儿才堪堪止住眼泪,“你如今在兰池殿做事,实在辛苦。你也照顾好自己。我先回去了。”

云知望着她那单薄的背影消失在庭院中,心中竟泛起了几分怅然和无力。她们这样的人,身如飘萍,的确有太多的不得已。正在出神之际,却听得背后有人轻咳了一声。云知转过身去,只见丹若表情严肃,眉头紧锁。

“丹若姐姐。”云知纵然不喜欢董珍珠再三退让的性子,却也怜惜她的无奈,“当真没有法子吗?”

丹若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只是轻轻摇头。见周围没有旁人,才压低声音说道:“宁妃娘娘服侍太后已经心力交瘁,还是别叫娘娘烦心了。”她的眼中颇有忧虑之色,“况且要挪出汇芳堂肯定得禀告君上和皇后。若是被云光殿那位抓着做文章,说娘娘坏了祖宗规矩,又少不得让娘娘不痛快。”

宁妃的身子的确越来越差,这事情兰池殿上下人尽皆知。云知既然要做忠仆,自然不能轻易开口求情。想到此处,她难免泄气。丹若见状,也略有些不忍,放缓了口吻相劝。

“你如今是奴婢。董选侍再不济也是正经主子了。自己尚且要每日辛劳,又何必去为她操心?”丹若拍了拍云知的肩,“娘娘如今很喜欢你。上回你向娘娘献策,君上也从慧妃那听说了始末,知道了你的名字。你有大好前程,不必折损在这种小事上。”

云知听了,心中微动。她刻意挑了旁人在时才向宁妃献计,为的就是能在裴崇光跟前留下个姓名。如今有慧妃相助,果然如愿了。只是董珍珠……

“云知。董选侍若是真的想说,早就开口了。如今这般,想来是不想将事情闹大。你一心替她筹谋,也该想想她的心意。”丹若见她神情恍惚,忍不住再劝道。

云知咬了咬唇,也明白过来。只是她见董珍珠可怜,难免想起自己从前在伯府的日子,不免生出些许物伤其类之感。可丹若说的也言之有理,竟是她自己钻了牛角尖。想到此处,云知点点头道:“多谢姐姐,我明白了。”

秋风打着旋儿扑过脸颊,呜呜咽咽,分外凄凉,像是谁人隐忍的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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