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寿宴 - 破春寒POCHUNHAN - 秦声遥 - 其他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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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寿宴

元明十九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地冷,连一向温暖的金陵竟也罕见地飘起了小雪。可巧太后生辰将近,于是人人皆说这乃是瑞雪,乃是佛祖感念太后功德而降。云知的记忆里只对雪有模模糊糊的印象,并不真切。她对筹备太后千秋也无什么兴致,只因听说了薛云容不久前与少府监大公子苏慧哲刚刚完婚。

“太后娘娘说了,这雪是佛祖在保佑东齐。为表诚心,寿宴上也须得少见荤腥……”丹若俯身往熏笼里添了几块银骨炭,“听说宫人们的饭菜也是。”

阿藿叹了一声道:“本就够素了,如今怕是肉沫都见不着了。”

宁妃把手炉拢得紧了些:“又不是叫你吃斋茹素,熬过这两日也就罢了。寿宴一过,我便自掏腰包给兰池殿宫人都添两块蒸肉饼。”

“奴婢多谢娘娘恩典。”阿藿一听便喜笑颜开,越发殷勤地给宁妃揉腿,见云知有些出神,脑海中灵光一闪,“云知给娘娘做的那道百菌汤听说甚好,也不见荤腥,不妨献给太后娘娘?”

云知回过神来,笑了笑道:“那是鸡汤熬的,若真要吃全素的,也可用芽菜吊个高汤。只是滋味就不如鸡汤鲜了。”

宁妃有些困倦,打了个哈欠道:“也不必费那个事。不过那汤的确好,我看也可以让厨子们做了献上去……”

“何须叫厨子们做?”宁妃话说了一半,只见门口的小宫女打起帘子,迎了越桃进来,“妾身还记得云知说过,要亲手做才好,免得厨子们分不清菌子闹出事来。”

宁妃见她贸然闯进来,已生了不悦之情:“谁准你在这里横冲直撞了?”

越桃难免尴尬,连忙欠身:“娘娘恕罪,妾身也是想来和娘娘聊聊给太后的贺礼。”

“兰池殿毕竟是我的地方,你往后不可如此胡来。”宁妃见越桃垂着脸,颇为难看,也不多加训斥,点到为止,“什么厨子分不出菌子不过是玩笑话,你怎的还当真了?”

越桃见宁妃并不赐座,只得站着回话道:“这是自然。只不过若让咱们兰池殿的人亲手做了献上去也显得诚意足些。娘娘以为如何?”

宁妃微微皱眉,沉吟不决。云知见越桃的眼中跳动着某种奇异的光彩,轻声道:“娘娘,奴婢也想亲手烹汤。太后娘娘若喜欢,也是给您脸上添光。”

“你既然有这份心,也好。只是要为太后娘娘献猜,务必慎之又慎,万万不可出岔子。”宁妃轻轻颔首,见越桃仍站在原地,放缓了神色道,“徐待诏坐吧。”

越桃却红了眼圈,蹲下身子,替宁妃捶着腿道:“奴婢知道自己冒失惹您不高兴了。只是从前在娘娘跟前伺候惯了,总觉得这儿分外亲切,头脑一热便闯了进来。求娘娘原谅奴婢。”

宁妃见她如此卑微,心也软了下来,亲手扶起她到:“你已经做了待诏女,怎能再做这些活计呢?我不怪你,你坐这儿同我说说话吧。”

越桃这才擦干眼泪,小心翼翼地落座了。云知见屋里人多,便寻了个由头出去。一推门,却见菖儿正缩在廊下角落里偷偷哭。见云知走过来,慌忙扭开了脸。

“这是怎么了?”云知皱起眉头,“一会儿叫娘娘和徐待诏看见了可不好了。”

菖儿性子要强,不肯轻易示弱,但一听“徐待诏”三字,眼泪便止不住地流:“姐姐,我跟着徐待诏,受了不少打骂,今儿……还是我生辰。”

云知望着她,恍惚间竟想起了董珍珠。菖儿虽与她不大对付,可自蒲儿投毒一事后也偃旗息鼓了。想到此处,云知叹了一声,拉着她到了后头小厨房里。不顾菖儿讶异的神色,挽起袖子下了一碗银丝面给她。

那面是云知给厨娘递了银子才换来的,小小一碗,飘了两片青菜,在宫里却也要价不菲。菖儿对着这碗热气腾腾的面,泪珠更是啪嗒啪嗒地掉,险些便要落进清汤里。

“我从前以为姐姐是个傲慢的人,现在想来是我错了。”菖儿抹着眼泪道,“如今的兰池殿,也只有姐姐还肯这样待我。”她原本也是宁妃二等宫女里很得意的了,一朝踏错,受了责打,又被敢去侍奉越桃,心中自然不好受。

云知只是一时可怜她,却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淡淡说道:“吃完了就擦干眼泪回去吧。别让人看出来泪痕。”

菖儿连连点头,狼吞虎咽地将那碗银丝面吃干净了。吃完更是连连感谢,直说云知的手艺好。好与不好,这清汤寡水的面自然是看不出什么名堂的。若能叫太后在寿宴上展颜一笑,或许才称得上一句好。云知回想起越桃的话,心头更加沉重起来。

到了太后千秋这一日,清慈殿上下天还未蒙蒙亮便开始忙活起来。刘太嫔追随太后多年,最知道她的口味,因此亲自率宫人备菜。云知伺候完宁妃梳妆,又要匆匆赶去。宁妃担心她头回献菜乱了阵脚,便指了茹儿跟着帮忙。

筵席设在常春殿里,这处殿宇已许久无人来过,上次开宴还是几年前。那时的东齐无内忧外患,富足异常,裴崇光遂命人抛撒万千荔枝、金箔供宫人争拾取乐。又有花灯无数、丝竹连天,热闹非常。那样盛大的场面云知是见不着了,但看现在,席上也是香袅云盘,笙歌间错,不由得更加感叹齐宫的奢靡富贵。

“此次多备素菜,但毕竟是贺寿,半点荤菜也没有未免太失皇家体面。姑娘这汤妙得很,太后一定喜欢。”刘太嫔是个和和气气的人,从不摆主子的架子,尝了一小口百菌汤,不由得眉开眼笑,有些怀念地追忆起旧事来,“从前我在金国侍奉太后,也爱一起食各色菌子。可惜金国已灭,这样的好滋味也是难得了。”

云知笑了笑道:“太嫔您是最懂太后娘娘的人了,您既然说好,那便是好。奴婢听了也安心了。”

“姑娘手艺好,太后会喜欢的。”刘太嫔又赞了一句,“先将这汤放炉子上煨着吧,常春殿里还在传歌舞,一会儿再献上去。”

云知答应了一声,又听茹儿进来传话,说宁妃有话要问,催她过去。云知心一跳,总觉得一阵古怪,只得点头道:“奴婢去去便来,劳烦太嫔盯着。”说罢又嘱托茹儿守好此处,不得出半点闪失。

刘太嫔微微颔首,她从前以媵侍身份来到东齐,虽得蒙恩宠,但始终视太后为主,多年以来从未变化。太后亦待她格外亲厚,每每同起同卧,宛若亲生姐妹。太后的饮食起居,大小事宜,也只有刘太嫔检查过才能放心。如此深情厚谊,在深宫之中也实属难得了。

云知悄悄进殿给宁妃回了话,见太后与裴崇光正醉心歌舞,又想起昔年蒲儿之祸,越发惦记着炉上的汤,于是匆匆折返。茹儿还清醒着,一眨不眨地盯着锅炉,见她回来才眨了眨眼。

“云知姐姐回来了。”茹儿亲热地叫了一声。

“可有出什么事吗?”云知揭开锅盖看了看。

茹儿摇摇头,不以为意地说道:“没什么,不过储宝林身边的小燕来看了看,同刘太嫔说了几句话。”

云知脸色大变,对着百菌汤仔细看了看,深深叹了一口气:“这锅汤不成了。”

刘太嫔也闻声赶来,满脸错愕:“什么不成了?”

云知一脸凝重,从汤里夹住一块菌子道:“这叫绿褶菇,只因长得和白伞菌相似,不少人都误食过。但凡下肚,必死无疑。我细细一看,只有这几块像刚下锅的,便猜出一二了。”

“必死无疑?当真如此严重?”刘太嫔也吓了一跳,抚着胸口连连念了几句阿弥陀佛。

茹儿大惊失色:“那咱们快点去禀告君上,将小燕抓起来才好。”

“不可。”云知按住她道,“现在没有证据便要去搅和了太后的寿宴,谁都讨不到好。还不如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刘太嫔望着云知,眼神复杂:“你可有什么主意?”

云知沉吟道:“好在鸡汤剩下不少,也足够了。如今再备些菌子也不费时。还请太嫔先拖住太后娘娘,再看些歌舞也是好的。待我再做些百菌汤,席上便能见真章。”

刘太嫔握住云知的手,颇感沉重地点了点头:“好,若不能献菜也就罢了,你尽力就是。”

云知舒了一口气,目光格外坚定:“菜要献,人也要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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