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栀落 - 破春寒POCHUNHAN - 秦声遥 - 其他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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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栀落

冷宫的画栋飞甍已然随着时间挫磨而脱落了油彩,如今只剩蛛网密布,灰尘飞扬。越桃被剥去了昔日做待诏女时穿的鲜艳服饰,一身粗布衣衫,蜷缩在狭小的房屋一角。这处废置多年的殿宇仿佛从没有阳光照射,待得久了,人也如庭中疯长的野草一般颓靡下去。

天太黑了,越桃哆嗦着爬了起来,用颤抖的手点亮一截小指长的蜡烛,却被烟呛得咳嗽起来。一股强烈的愤恨和不甘涌上心头。她好歹也是服侍过裴崇光的人,凭什么要落魄至此?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束清冷的月光漏入屋内。越桃仰起头去,却见纯妃披着天青色的鹤氅翩然进内,身旁的宫女玉痕还提着一只食盒。她还是那样美丽动人,打扮得明艳如神妃仙子。越桃看了看自己的衣衫,几欲落泪。

“纯妃娘娘,纯妃娘娘!”越桃扑上前去,“我按着您说的做了,您得救救我才是!我不想待在这里!”

纯妃轻轻从她手中抽出衣角,笑容温柔:“你按着我说的?我同你说了什么?”

越桃一愣,结巴着道:“您要我笼住宁妃的心……您说有林栖桐和薛云知在,宁妃永远不会对我放下戒心……”

“所以你就想法子要杀了她们,是不是?”纯妃疑惑道,“我不曾叫你去杀人。”

越桃未曾想到她竟翻脸不认人,又气又急:“你就不怕我告诉君上吗?”

纯妃又笑了,那笑带着十足的轻蔑:“以你如今的处境,怎么可能见到君上呢。就算你说了,君上会信吗?”她伸手摸了摸越桃的脸,“你自作聪明,既想讨好我,又想得到宁妃的信任。可到头来却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真是叫人惋惜。”

越桃震惊得瞪大了眼:“纯妃,你给了我砒霜,还问我宁妃爱喝什么茶,分明是你指使我的!你不若是帮我,就不怕我把你做过的事情抖出去吗?”

纯妃含笑道:“谁说我不帮你了?你放心,我自会替你筹谋。”

越桃一怔,似是不敢相信:“真的吗?”

“我骗你做什么?如今宁妃有林栖桐和薛云知,我身边却连个得用的人也没有。自然要尽力扶持你上位了。等君上气消了,我便替你翻案。”纯妃柔声细语地哄着越桃,又命玉痕打开食盒给她递了一盏茶,“妹妹说了这么久的话,想来也口渴了,喝点东西润润嗓子吧。”

越桃瞧见那茶碗里的金橘团饮,一下子变了脸色,吓得浑身发抖。纯妃依旧保持着得体的笑意,轻轻点了点头,就见玉痕大力掰开越桃的嘴,一股脑地把茶汤给她灌了下去。越桃痛得五脏六腑都在抽搐,滚倒在地上咒骂连连。

“纯妃,你不得好死!”

纯妃对她的诅咒报以一笑。不以为意地踢了踢越桃死死抠着地面的手,从袖中摸出一枚蓝宝石耳坠丢在一边,又转身离去。明澈的月光落在她的眼底,平静如水,未曾激起半点涟漪。

云知从柔软的床榻上醒来时还有些出神,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是她的琼琚阁。皇后顾念云知是宁妃举荐,特意择了一处紧挨着兰池殿的宫苑。此处虽称不上十足的靡丽富贵,却也别具一格。一溪浅浅清流自庭中蜿蜒而过,更有无数香藤绕柱萦砌,颇有江南水乡的柔情。

绮秀是内宫局拨来服侍云知的人,她不过十五岁,正是青春少艾的年纪。笑起来时脸颊上有两个小小的梨涡,做起事来也很勤快。云知见她爱笑,瞧着喜欢,便叫她近身伺候。

绮秀扶着云知起身梳洗,一边为她盘发一边说道:“主子,您虽然是新晋的嫔御,可贴身服侍的人也太少了些。”

云知含笑问她:“是觉得一个人忙不过来吗?”

绮秀连忙摆了摆手:“奴婢不是这个意思,主子不爱差遣人。奴婢只是怕别人看轻了主子您。”

云知戴上一对珍珠耳坠道:“我知道。”她想了想,忆起宁妃昨夜虚弱的神情,心中微动,“陪我去一趟兰池殿吧。”

主仆二人赶到时,宁妃也刚起身没多久,裴崇光却已不见了踪影。云知上前请了安,就见宁妃满脸疲惫,连话也说不动了,难免心中酸涩。丹若取了参片来给宁妃含在口中,她才勉强恢复了点精神。

“一大早跑来是为了什么?”

云知坐下道:“娘娘,从前服侍徐庶人的宫人们如今都在何处?”

宁妃微微皱眉:“大约是被内宫局重新分去别的地方了。怎么,里头有你想要的人?”

“妾身不敢欺瞒娘娘,妾身想讨了菖儿来。”云知还记得菖儿向自己提起了越桃的异样,她那时可怜巴巴的模样终究叫人心有不忍。

宁妃笑了笑道:“你倒是个念旧情的。也罢,我嘱咐一声,叫他们送到你的琼琚阁就是。”说完就命小藜去内宫局走一趟。

云知忙起身谢恩:“妾身多谢娘娘。”她见宁妃仍在咳嗽,忍不住问道,“娘娘的身子好些了吗?”

宁妃叹道:“好不好的,也就这样了。”她的语气颇为伤感,“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也不过能拖一天是一天而已。”

其实宁妃甚少作此等伤感之语,云知难免心中感慨,于是又陪着她说了一会子话。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见庭院里传来乘黄的声音,原来是裴崇光来了。宁妃略有些诧异,赶忙带着云知到廊下迎接。

“妾身恭请君上圣安。”

裴崇光望着二人,却没有说话,径直走进殿内。云知莫名地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却也一头雾水。丹若奉了茶,眼见气氛僵硬,暗觉不好,忙使了个眼色命其他人退下,默默地站在一侧。

宁妃也察觉到了异样,柔声说道:“君上是刚下朝吗?不如妾身传早膳来吧。”

裴崇光默然半晌,从袖中摸出一只晶莹剔透的蓝宝石耳坠放在桌上,目光灼灼:“疏月,这是你的吗?”

宁妃托起那耳坠细细看了看,微微颔首:“的确是妾身的。不知君上是在何处捡到的?”

“徐越桃死了。”裴崇光突兀地开口道,“就在昨夜。”

此言一出,连云知也是一惊。宁妃一怔,问道:“徐庶人不是被打入冷宫了吗,为何突然……”

裴崇光望向宁妃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疏月,你当真不知吗?”他指了指那只蓝宝石耳坠,“越桃的身边落下了这只耳坠,朕看着眼熟,想了许久才记起这是从前赏给你的。她喝下的毒药也被掺在了金橘团饮里。”

宁妃的面容一下变得苍白如纸,她慌忙起身跪下道:“君上,妾身对此事确实不知情,也不知这耳坠为何会出现在冷宫。”

云知见二人之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也开口道:“君上,宁妃娘娘昨夜一直陪在您的身边,怎会去冷宫呢?”

裴崇光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兰池殿仆婢众多,焉知是不是他们替宁妃做的。”

宁妃听了这话,鼻头一酸,眼中蓄满了泪水。惊骇之下更是呼吸急促,憔悴支离。一团浊气堵在胸口,一颗心如被利刃捅得鲜血淋漓。

云知扶住宁妃摇摇欲坠的身子道:“倘若真是兰池殿宫人所为,便更不会落下耳坠了。君上,此事实在可疑。”

“放眼齐宫,最恨越桃的也唯有你了,宁妃。”裴崇光长吁短叹,毫不在意云知的恳求,“地上凉,你起来吧。”

宁妃深吸一口气,脸上泪痕斑斑:“君上,妾身只恨自己没有管教好越桃。可妾身并未做过!”

裴崇光沉吟道:“罢了,罢了,你身子不好,朕不该拿此事来逼问你。宁妃,你好生休息吧。”

宁妃睁开迷蒙的泪眼,不觉心如刀割,拼命摇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裴崇光似是不敢对上她的眼睛,匆匆地离开了。云知和丹若忙扶着宁妃躺到美人榻上,喂了她几口茶水。宁妃泪如雨下,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忽觉得喉头腥甜,忙用丝帕掩住。再低头一看,却见丝帕上点点鲜红,不由得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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