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娇无力
绮秀扶着云知踏出兰池殿时,只觉得北风刮得她面颊生疼。她从前在内宫局当差,不曾见过宁妃,却也听说过这位美若天仙的娘娘是何等受宠。然而今日却眼睁睁看着宁妃被裴崇光怀疑,乃至于悲愤呕血,心中更加惴惴不安。
云知像是瞧出绮秀的心思,幽幽开口:“你在想,为什么君上不肯信任宁妃娘娘?”
绮秀点点头道:“这事怎么想也不会是宁妃娘娘做的。奴婢实在想不通。”
“君上喜欢的是那个不染半片尘埃的宁妃,要温柔体贴,谦卑纯善。如今骤然与这等脏污之事牵扯到一起,自然心中不快。”云知摇了摇头,面带忧虑,“也不知怎样才能让君上回心转意。”
绮秀仍是茫然的:“奴婢不大明白。”
云知叹息道:“先不要去揣摩君上的心思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帮娘娘解开心结。”
她自己是宁妃一手扶持起来的。宁妃若倒了,云知身为一个小小徽娥,被人轻轻一碾就会碎成粉末。可宁妃如今的情形怕是不好。连张御医方才来把脉时也不敢当着宁妃的面直说,还是把丹若叫到一旁嘱咐。
二人沉默着回了琼琚阁,却见菖儿已经站在庭院里,满脸不安地攥着手。见到云知,匆匆走上前来行礼:“奴婢给薛徽娥请安。”她眼含热泪,“若非薛徽娥搭救,奴婢恐怕就要被发配到掖庭做苦役了,奴婢多谢徽娥大恩。”
云知扶起她道:“你我曾是同僚,我也不忍见你沦落。”
菖儿曾是个性子高傲的人,甚少把兰池殿的宫人们放在眼里,只一心一意奉承越桃,期盼着她来日平步青云也能分自己一杯羹。然而自蒲儿投毒事败,她也挨了一顿板子,倍遭冷落。越桃亦嫌她蠢笨,总是再三提防。如今越桃已死,若非云知好心收留,大约是只能老死掖庭了。
云知携着绮秀和菖儿回到阁中,暗自思量。她隐约猜到了害死越桃的真凶,却苦于没有证据,只得低声对绮秀说道:“你去打听打听,昨夜可瞧见什么人在冷宫附近出现过。”
绮秀面露为难:“冷宫那地方鲜少有人走动,里头的人不是疯就是傻,所以门一锁也就完了,不需要人伺候,恐怕不好找。”
云知叹道:“且先试试吧,总不能坐以待毙。”
绮秀无法,只得去了。菖儿还怯怯的,不敢上前,见云知冲自己看才挪动步子:“徽娥还有什么吩咐吗?”
“此事我总觉得和云光殿那儿脱不开干系。”云知沉吟道,“储青柳借着纯妃的手复宠,越桃又常常去汇芳堂走动,保不准就是她和储青柳暗中勾结。寿宴一事也是她再三促成。恐怕这三人联系颇深。你在越桃身边服侍过,可有什么头绪吗?”
菖儿犹豫了一瞬,细细回想道:“徐庶人不和奴婢亲近,不许奴婢常常随侍身侧。但……她的确常去汇芳堂。至于纯妃……徐庶人并没有去过云光殿。”她皱起眉头,苦思冥想,“就算真的是纯妃设计的,可储氏投毒分明是想要害死所有人,这对她而言又有什么好处?”
云知沉默片刻,也觉得疑惑:“储青柳曾说过她不知道青褶菇的毒性,只是想破坏寿宴令宁妃难堪。可她还不至于蠢到连毒性都未查清就贸然行事,除非是有人哄骗。但纯妃的心思,我实在是看不懂。”
菖儿只觉得一颗心七上八下,无比不安。云知亦是陷入了沉思,起身在窗边徘徊。这样的沉寂仿佛是风雨满楼前最后的平静。绮秀回来时也愧疚不已,并未找到什么线索。琼琚阁内的空气都闷闷得叫人喘不过气,直到入了夜,燕寝所竟传来消息,裴崇光召云知前去侍寝。
云知再次踏入九华殿,不免心境大改。裴崇光一身明黄色团龙纹锦衣坐在龙床上,帷帘内挂着的金镂绣球花熏球里填着安神香。那是云知特意调配献给裴崇的。悠然弥漫的香气如雾一般迷住了云知的眼睛,叫她蓦然生出一阵深深的惘然。
裴崇光招招手唤她上前,勾住云知的衣带,那笑容颇有几分调戏的意味:“既然已做了朕的徽娥,怎能不尽一尽做嫔御的本分呢?”
云知望着他,忽然想吐。宁妃勤勤恳恳,一片痴心地服侍裴崇光,却也要因无端猜疑而受累,伤心吐血。而眼前这个男人,正急着占有宁妃曾经的侍女,对病榻上的宁妃不闻不问。
云知深吸一口气,她知道自己不能激怒裴崇光,于是柔声说道:“妾身能蒙君上垂怜已是天大的恩典,自当勤谨侍奉。只是……”她面露踟蹰,“妾身还有一事相求。”
“你若想说宁妃,还是罢了。”裴崇光避开她灼热的目光,“宁妃之事朕已不愿再提。”
云知一时语塞,只得强自扬起唇角道:“妾身明白,并不想令君上烦心。”她瞥了一眼熏球,笑语盈盈,“妾身不过是想问问君上是否喜欢这香料罢了。”
裴崇光笑了笑道:“自然喜欢,否则朕也不会日日都用了。”他紧紧搂着云知的手像是藤蔓般紧紧缠了上来。他的身上有些酒气,再看那苍白的面容上也是红晕团团,大约是有些薄醉的。
“那妾身会再为君上调配一些。只盼君上闻着这香味也能稍稍想起一些妾身的好。”云知忍耐着不适笑道。
裴崇光面露戏谑:“你的嘴也巧。那便让朕看看你要如何侍奉吧。”他一把揽过云知的腰,将她拉上御榻。
帷帐渐渐落下,烛影摇曳,金镂熏球中的香气却再也无法让她心神安宁。云知闭上眼睛,任由裴崇光的手带着炽热的温度落在她的肩上。如此又是春情荡漾,被翻红浪。然而云知只觉得疼痛难耐,咬着唇没有喊出声来。
不过片刻功夫,云收雨歇。云知茫然地睁开眼,紧抓着绣褥的手已经渗出了密密的汗珠,粘得她难受。这就是侍寝吗?这就是巫山云雨、风情月思了吗?可除了麻木和疼痛,她什么也感受不到。
裴崇光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倚在床头拉了拉系着银铃得丝绦。不一会儿就见内监们捧着茶水入内。他接过茶盏徐徐饮尽,扶着额头道:“方才多饮了几杯,实在难受。”
乘黄正要嘱咐人去煮醒酒汤,就听云知说道:“烦请乘黄公公取些葛根花煲水,君上喝了也能身上舒服一些。”
乘黄一愣,见裴崇光并未阻拦,便领命而去。寝殿内复又只剩下帝妃二人。裴崇光搂着云知在怀,埋在她的颈间道:“还是你最为贴心。”他的拥抱紧得让云知喘不过气来,“只封你为徽娥实在是太委屈了。合该做个宣仪……贵嫔如何?”
云知伸手抚平因汗水而凌乱的鬓角:“妾身只以君上的喜好为念,只要君上高兴,便是妾身的福气了。至于名位,妾身并不敢奢望。”
裴崇光的唇边含着一缕浓浓的笑意:“朕便是喜欢你这样。”他说话时附在云知的耳畔,一阵温热的气息扑得云知耳朵发麻,“朕特许你今夜留在九华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