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烈火 - 破春寒POCHUNHAN - 秦声遥 - 其他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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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烈火

天色被熬成浓郁深邃的黑。这一晚,云知睡得并不安稳。她总被噩梦惊醒,复又昏昏沉沉地睡下。凉簟躺得久了,还是被她身上的汗给濡得湿热,不由得辗转反侧。甄太嫔说的并不是疯话,这一点,云知再清楚不过了。可是想要保住自己的命,她只能装作一无所知。

迷迷糊糊间,云知听见外头传来了极为吵闹的嚷嚷声。她在半梦半醒之间睁开了眼睛,只觉得口干舌燥,于是唤小侍女给自己倒些茶水来。叫了三四声,却见菖儿挽起帘子,捧了一小盏凉茶过来,脸色焦急。

云知见她慌张,不禁问道:“可是出什么事了?外头吵成这样。”

“娘娘,奴婢刚刚去问过了,说是柏梁宫那儿走水了。”菖儿匆匆披了件外衣过来,头发还是乱蓬蓬的。

云知一下子清醒过来,忙问道:“好端端的怎么会走水?”

菖儿越想越后怕:“大约是天干物燥才走了水吧。咱们前脚刚还去了一趟,后脚便出事了,真是吓坏奴婢了。”她见外头乱作一团,叹气道,“宫人们都去救火了,也不知那些太妃和太嫔们能不能平安。”

不,岂有无端起火的宫室?云知托着茶盏的手微微颤抖。想着想着,竟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菖儿见她脸色发白,忍不住关切问道:“娘娘,您没事吧?”她摸了摸云知的背,哎呀一声,“娘娘的寝衣都湿了,奴婢给您拿一件新的来。”

云知由着菖儿给自己换上了新的寝衣,又浑浑噩噩地睡下了。梦里闪现过甄太嫔森然的笑容,在漫天铁锈红的火光里被燃成了灰烬。金萼堂也被那腾腾的烈焰吞没,只剩残垣断壁。分明只是一场梦,却如此的真切,仿佛一伸手便能触碰到灼人的火光。

直到次日醒来,云知还是头痛欲裂,没有半点用早膳的心思。菖儿一边服侍着她梳洗上妆,一边说道:“奴婢听说,柏梁宫那儿侍卫救护不及时,有几位腿脚不便的太嫔没能逃出来。”她语气沉沉,“甄太嫔也过世了。”

云知戴耳坠的手一顿:“甄太嫔看上去不像是腿脚不便的样子,怎么也没撑过去?”

菖儿摇摇头:“飞来横祸,谁又能知呢。”

云知怔怔的,这真的是飞来横祸吗?容不得她多想,门外的侍女就领了一人进来。云知循声望去,竟是太后身边的孙碧珞。她起身,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来。

“孙令人怎么来了?”云知问道。

碧珞笑了笑,语气平静:“太后娘娘想同贵嫔说几句话。”她顿了顿,状若无意地说道,“柏梁宫走水,太后实在忧心。皇后娘娘正在忙着安排人照顾伤患,修缮宫室。有些事情还得劳烦娘娘您过去商议。”

就连菖儿听了,都察觉出不对劲来。云知心烦意乱,点头笑道:“孙令人稍等,我即刻就去。”

菖儿扶着云知到了屏风后更衣,捏着衣带的手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娘娘,太后娘娘是不是……”

“别说。”云知闭上眼,一颗心沉入了谷底,“你只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就好。太后那里,我自会想办法应对。”

主仆二人沉默着随清慈殿里,太后正跪在佛前诵经,捻动一串翡翠佛珠,看上去无比虔诚。云知命菖儿在外头守着,也不敢出声打扰,静静跪于太后身后。好半晌功夫过去,直到她腿脚酸软,才见太后慢慢睁开眼,扶着碧珞的手坐到了榻上。

“哀家听说君上让你去柏梁宫送些经文绸帛,可办妥了吗?”太后脸上挂着笑,只是那笑却如冰一般,透着丝丝的寒气。

云知答道:“都已办妥了,请太后娘娘放心。”

太后幽幽地叹息一声:“只可惜一场大火,把不少柏梁宫的宫室给烧毁了。哀家听了,实在不忍,少不得多念几遍经,替那些曾经的姐妹们超度,盼望她们早登极乐。”她望向云知,“你昨日过去,可曾同她们说说话?”

“回太后娘娘,妾身和吴太妃聊了几句,吴太妃十分感谢君上和太后关怀。”云知恭敬答道,“还有些太嫔拉着妾身说了些胡话,倒是把妾身吓到了,所以未曾停留太久,就匆匆出去了。谁曾想竟走水了。”

“碧珞,这茶也太浓了,叫哀家怎么喝的下去。”太后嗔怪了碧珞一句,才慢悠悠地问道,“那你可见到甄太嫔了?她年纪还轻,竟也没跑出火场,真叫哀家惋惜。”

云知的脊背上密密麻麻地渗着冷汗,面上不敢显露半分异样:“柏梁宫的太妃、太嫔众多。至于甄太嫔,妾身就算见过,也实在记不清了。”

太后闻言,轻轻一笑:“这么说来,甄太嫔竟半个字也没同你说吗?”她放下茶盏,眼神霎时间变得犀利无比,如刀刃般刺了下来,“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哀家跟前耍心眼子。”

云知连忙跪倒在地:“太后娘娘恕罪,妾身不明白自己错在何处。”

“你听了一耳朵胡话,这便是你最大的错处。”太后冷冷笑道,“碧珞,还不将酒取来,赐给薛贵嫔。”

云知眼睁睁看着碧珞捧来一盏乌沉沉的酒,鼻尖隐约萦绕着死亡的气息。可一瞬间,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太后为什么要害怕甄太嫔的所谓“疯话”传进自己的耳朵里?无论如何,甄太嫔是不可能走出柏梁宫的了。太后的地位也绝不会因甄太嫔而动摇。那么为什么?

云知想到此处,心一横,叩首道:“太后娘娘明鉴,既是胡话,妾身岂会相信?那甄太嫔疑心您曾害她了腹中孩儿。妾身见她神志不清,也不曾放在心上。若太后娘娘要因此赐死妾身,只怕流言纷纷,也损了您与君上的母子情分。”

太后顿了顿,像是在思考什么,尔后直直地望着她:“你倒是伶牙俐齿得很。”她对着云知的话不置可否,“只是哀家若打定主意要你死,自有法子圆过去。宫里得了绞肠痧暴毙的数不胜数,难保下一个不是你啊。”

云知镇定下来,冷静答道:“太后娘娘若要赐死妾身,妾身不敢违抗。但甄太嫔死于火中,若妾身这个才去了柏梁宫的人也跟着暴毙,难免引得人心惶惶。到时候流言纷飞,恐怕那些疯话也会被有心之人传开,甚至以讹传讹,编出更多于太后清誉不利的事情来。恳请您三思。”

太后盯着云知看了许久,锐利的眼神似寒光一闪的匕首。碧珞仍恭敬地捧着那盏鸩酒,深沉的颜色如漩涡似的,险些就要把云知给卷进去。云知不是不怕的,可事已至此,她能做的唯有放手一搏。

二人僵持不下之际,却听门外的侍女进来禀告道:“太后娘娘,君上来给您请安了。”

太后微微颔首,语气冷淡,没有丝毫波澜:“你很聪明。只可惜聪明的女人多半活不长。”她瞥了一眼碧珞,“还愣着做什么?去请君上进来吧。”

碧珞低头应是,端着那盏鸩酒默默退下。云知暗暗松了一口气,跪伏在地,汗水已经打湿了发丝:“妾身谨遵太后娘娘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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