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猪鬃大王
“和林总沟通,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么?”回去路上罗瑞卿道,“林总对人比较简单、直接,你不要往心里去,像我这样的老部下,他碰面了也很平淡。”
林冠华沉吟道:“林总态度挺好,甚至对我的热情都超过了你们的预期,当然我也有些感触……总体而言,林总信心还不是很充分。
这种不充分不是体现在德械军组建上,而是体现在编练完成后能不能顶住美国人,目前国家财政与经济能不能经受住这种高强度战争上……”
“我能感觉出来,实际我和林总一样,也有点信心不足……”
罗部长很坦诚,“以前咱们说不怕美国人、不把美械放在眼里,现在看起来更像是盲目乐观。从美国买的东西越多,对美国了解越深,我就越感到担忧——实力差距实在太大!和对上日本的感觉还不一样……”
中国人是穷惯了、苦惯了,根本不理解美国人的行为。
美国援助苏联苏的那些谢尔曼坦克,根据租借法案要算钱,苏联后来不想要就退回去。结果美国根本不是拉回去,而是连船带坦克直接在海面上凿沉!
又比如美国卖出来的剩余物资,近乎全新,按中国人的观点是要好好利用的,美国直接就废铁价出售。
倘若美国人只是败家子,那大家大不了心里冷嘲热讽几句,问题人家扔了这么多、廉价卖了这么多,家里还有更多、更好的,这就着实无言以对。
以前说“拔根毛比俺们的腰还粗”,那是夸张修饰语,到美国身上,见识过的中央高层愕然发现,那不是夸张,居然是真实写照!
“所以要千方百计争取时间。”林冠华笑笑,“双十协定签订前,让你打赌,你觉得能赢么?能这么快赢么?”
罗部长摇摇头。
“但我们赢了,常凯申被赶到岛上去了。”林冠华又道,“咱们去上海前,你相信解放军海军能暴打国党海军么?”
罗部长笑了。
“所以林总有怀疑我觉得很正常,等他去了东北,看到德械军编练完成并迸发出战斗力,同时我们在其他地方也源源不断提升,他会改变的。”林冠华道,“我们的老总,在知己知彼之后再说不怕,那我觉得是真不怕!光我和主席等少数人说不怕,可能也有点盲目乐观。”
罗部长明白林冠华的意思:信心需要一点点增强,以前觉得国党海、空军牛逼,等舟山战役打完,不过如此嘛!
回到小院时,政务院的小车早就等在现场了,总理请林冠华参加与猪鬃大王古耕虞的会面。
猪鬃的独特韧性,对于被灰尘污染、生锈的机械零部件或炮膛清理非常有效,是机械师和维修人员的必备工具。
1970年代以前,没有任何一样天然或人工材料能取代猪鬃刷对军事设备保养的作用。不管是飞机坦克还是汽车大炮,没有猪鬃刷进行清理保养,就无法保证设备正常运转。
但一头猪只有脊背上那三两多(150克左右)硬毛有用,如猪鬃长度低于5厘米,毛刷效果大打折扣。
此时世界人工养殖猪产地主要集中在远东,从晚清开始就是传统拳头出口物资。一战前,欧洲波兰与芬兰的黑鬃及苏联西北利亚的白鬃(苏联并有黄鬃),均活跃于世界猪鬃市场。
一战后,苏联优良的奥加卡斯、珍尼渥斯及道渥斯等猪鬃均已绝迹,且因停止豢养大猪,以致猪鬃长度均比中国短,输出数量大为减少,波兰与芬兰猪鬃产量亦见减少。
说到底是因为欧美养殖方式进步,使猪肉产量提高而猪鬃退化(野性减少),但中国一直采用民间散养,猪鬃能维持较高产量。中国猪鬃产量顶峰时能占到世界总产量的95%!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美国政府把猪鬃列入战略物资A类,与军火等同,并颁布M51号猪鬃限制法令,规定三英寸以上的长鬃全供应海陆空军,严格限制民需消费。
为获得猪鬃,美、英、苏三国在华盛顿成立机构,负责协商如何向中国取得猪鬃、如何分配。
与此同时,身处东南亚的日军缺乏猪鬃刷,导致军事设备在湿热环境下生锈故障,不得不用军服裹上油脂给飞机、坦克和大炮做维护,但相对猪鬃刷来说,这样清理维护军事设备非常困难,效果也差多了。
抗战前,中国猪鬃行业龙头老大是四川人古耕虞,他管理的四川畜产公司拥有中国猪鬃市场85%的份额。抗战全面爆发后,在中国收购价格5万法币一箱的猪鬃,从昆明运往美国就变成67万元一箱,价格涨了十几倍。
美国特使为完成1万箱猪鬃采购任务,硬赖在古家不走,直到看见猪鬃装上开往美国的飞机才罢休,后来还获得了勋章。
既然猪鬃蕴含如此重大的价值,那四大家族就千方百计予以抢夺,行政院长宋子文通过特权取得猪鬃征收出口权,考虑到国家需要,古表示愿意让利于国,为抗日做贡献。
本来是件大有利于国家的好事,但豪强争斗远不止这些,宋子文和孔令侃围绕猪鬃从文斗到武斗,最后常凯申出面调解:两人一家一半。
古耕虞让出来的利润,只有少部分变成国府税收,大部分落入了宋、孔两家的私人腰包,他甚为不满,内心逐步倾向于中共,抗战胜利后,总理特意宴请了他一次,希望将来能有机会合作。
三大战役结束后,中国对外出口渠道一度封闭,国际市场鬃价暴涨百分之五十。古耕虞与地下党合作,通过他在香港与美国的经营渠道,将苏北、东北、山东解放区的大批猪鬃对外出口,又从国外购进所需要的战略物资。
新中国成立前夕,古受邀回国参加政协会议,表示愿意将其控制的四川畜产公司交给国家,但总理更进一步,希望古能担任国营的中国畜产公司负责人,在党领导下统筹管理国内猪鬃及有关土特产出口业务。双方将从以前的合作关系变成组织关系!
对这样的提议,古既兴奋又有顾虑。
从兴奋角度来说,能统筹一国的猪鬃乃至土特产进出口贸易,是古最大的理想抱负和事业心;从顾虑角度而言,古对共产党还不十分了解,对资本家领导共产党干部亦深有疑虑。
毕竟他管理的公司非同小可,1949年结账时有900万美元现金,2700万美元银行往来(流水),还有大量不动产与物资,哪怕国内部分全被没收,也不影响海外经营和资产。
所以他回报总理充分考虑下,并征求其他股东、管理层与经营团队的意见,这次来就是已考虑成熟,决定接受总理邀请,全身心投入新事业,双方洽谈后续具体工作开展事项。
古手里掌握的美元现金比陈大掌柜的外汇储备还高,这几天挪威、美国的物资接连抵达,美元外汇快速支付,面对进出口支付压力,古愿意以公司名义购买胜利公债,通过该形式将美元交给中央,但在交付中央前,面对中小股东的其他顾虑,希望先做退股和拆分处理。
毕竟公司不是古一个人的,他愿意报效国家,没准其他人有不同想法呢?但拆分和退股需要评估审计,涉及时间有点长。
林冠华起身对总理耳语几句,后者笑笑:“都是自己人,你直接讲给古先生听即可。”
林冠华于是给了个出人意料的参考意见:“是否能在香港同步设立中国农产品进出口贸易集团?并考虑在香港股市上市公开运作。一方面将国内农产品对外出口,另一方面协助国内进行其他物资进口……最好是形成两块牌子、一套人马的运作。
对内,他是代表中央的国营企业;对外,他是多个股东混合持股的股份集团。
这样一个进出口贸易集团,其控股权和主要人事任免权掌握在大股东也就是中央手中,但其运作将实现市场股份化,小股东如对经营方针不满,可抛售股票完成退出。
这样有两个好处,作为香港上市企业,他与内地完全隔离,且股份能有序流动,甚至不限定必须中国人购买,不至于将来因情况变化而被欧美冻结;另一个好处是,因这家公司会有不错的利润与分红,上市后融资非常方便。”
古以为林冠华如此年轻,以为是秘书、参议一类,没想到他能正式发言,更想不到居然提此种建议,顿时大吃一惊:这可不像共产党干部!
毕竟,上海、天津的证券交易市场全关门了,有关股票、期货等事业都被斥之为投机而严厉打击,忽然有人在高层会议提出在香港设立集团公司,还要上市融资等等,简直不可思议!
总理笑笑:“小林在国外多年,目前是人民大学教授、院长和北京政协委员,同时协助陈云同志开展些对外贸易工作,和你一样也是归国报效,今天特意请他过来一起沟通外贸工作,他的思路还是很开阔的,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
陈大掌柜对搞股份化、设置在香港、两块牌子一套人马都没啥意见,多个熟悉国外市场的公司和运营体系也有利于新中国打破封锁;但听说要分红,心里还有点舍不得:赚钱全都靠国内的渠道与路子,中央虽能拿大头,但白花花的银子后续源源不断分给小股东,实在令人心疼,这还不如一开始就清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