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新气象(5)
这顿令徐匡迪终身难忘的午饭整整吃了2个多小时,4个中央/候补委员，其中还有位政治局候补委员，听他这个没编制甚至没毕业的大学生滔滔不绝讲述宝钢存在的问题。
聊了半个多小时，一波明白了，林冠华要借这位年轻学生的口说出很多他不方便直接说出来的话。
徐匡迪认为，上海建设钢铁厂是可以的，但规模一下子搞那么大，超越了能力，也超越了需求;作为钢铁专业大学生，本身又去过鞍钢、唐钢实习，他很容易从宝钢占地规模看出到底有多大野心;
其次他认为上海想追求“独立自主、自力更生"的出发点是好的，但就地从上钢抽调人员，显得太单薄了些，这么大项目，就算真的不用外国顾问，也完全应该搞基建会战，从全国抽调合适工程师、技术人员齐心协力攻关;
再次，他认为上海干部群众干劲是很大的，但光有干劲解决不了实际问题，尤其长时间从事繁重体力活，他觉得是在透支身体，明确表达了反对意见;
最后，他认为梅山铁矿这种平均品位26%的低等矿石不是不能用，但必须优化选矿、粉碎、烧结成团再充当原料，原料层面也不能只用梅山矿，必须与其他富矿混用、配比。
通盘使用几十种矿石又太夸张，加大了不必要的技术难度。
几种就差不多了，摸透规律、掌握矿石特性后，合格率必然会提高到应有水平。
技术上的事讲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算深入浅出讲清楚了，曾山和陈丕显扼腕叹息，他们不相信偌大的上海不是真没人懂，而是有人不让懂行的人说。
不过，光这些对林冠华而言还不够过瘾，他提示道:“既然你说成本高，那具体又怎么消化?毕竟，从宝钢项目整体来说，勉强经销差还是为正.....”
徐匡迪今天讲得挺多了，嘴一撇，以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道:“这还有啥，高进高出，强行摊派呗。
成本高了，送到上钢老厂再去电炉炼一炼，再以更高价卖给市属国企，国企成本高了就行政减免点、税收补贴点..
几十万吨钢铁，涨价50元一吨也不过2000万，大不了当这块税收收进来又提前用掉嘛!”
一波同志也笑了。
对面说到点子上，为什么千方百计要办成市属企业?
因为市属企业税收留存多，成本高不怕，最后肉烂在锅里，大家都分摊点就好了。
说一千道一万，哪怕把这厂子办起来，一分钱新增税收也没有，不还有产能和政绩么?
林冠华摇摇头:“不可能为正，连利息都摊销不了，4个亿一年要多少利息?如果我没记错，长期基建贷建款利率是5.75%/年，4亿投入光利息钱每年就是2300万，再按20年摊销折旧，每年还要新增2000万成本...
这样放出去的钢铁，哪怕一分钱不赚，比从美国进口高质量产品再加关税还贵出30%。”
徐匡迪瞠目结舌，喃喃自语:“难道一点自有资本金都没么?”
曾山和陈丕显无法回答这问题。
资本金有么?
如果算挪用的安置房建材和经费，那算有，可这些真算有么?
徐匡迪毫不犹豫道:“如果这样，根本不能搞这么大，最起码不应该现在搞这么大，这是打肿脸充胖子。”
林冠华笑笑:“这样吧，我交给你个任务。
你把整个运作过程的来龙去脉、存在问题、考虑怎么改进写报告给我，争取8000字内把所有问题全说清楚。
不管写得好坏，回头我让冶金部王部长、上海曾书记给你学校送表扬信，毕业时估计你能评上优秀毕业生。
如果写得特别出色，明后年可去考留英或留德的公费留学生，考上最好，稍微差点没考上可以来找我，我给你写推荐信，剑桥、牛津、帝国理工或曼彻斯特大学都有希望，当然也不能差太多，名次差太多我就摆不平了..
如果你自己不愿意留学，也欢迎来我们发改委工作，留校不要紧，我让人帮你安排妥当。”
发改委一把手当面说不但能给学校送感谢信，还说给开后门送去留学，喜得小伙子激动不已，连声感谢。
临走时，林冠华又“不经意”问:“对了，你说干部职工有时工作长达16个小时，一般人很难坚持这么久，是不是上面有药物发下来?”
徐匡迪犹豫了下，最后觉得对党要忠诚老实，便道:“是有一批，据说是根据抗战时美援抗疲劳素片制成的同类药...但我觉得长期服用可能对工友身体不好，我吃过一次，兴奋得一晚上没睡好，后面就没敢吃了。
林冠华点点头，老狄还是那个老狄，至死都是少年，亲自站起来把他送出食堂包厢，叮嘱今天谈话内容不要随意透露。
后者压抑不住兴奋，连连点头然后离开。
回到包厢后，一波同志不解:“怎么，这药有古怪?”
林冠华面色凝重地点点头:“这种所谓的抗疲劳药就是甲基安非他明，本质是种兴奋剂或毒品，偶尔服用一次问题不大，次数一多容易成瘾，最严重的是会造成器官性病变而猝死....
两年前重庆就有人用，后来报到卫生部被遏制了;去年山西、蒙古、乃至云南、贵州都有发现，没想到上海也有...
回头我得和罗部长交代一声，这玩意得按毒品对待，尽快修改刑法，要判刑乃至杀头!
曾山脸色阴沉得都快滴出水来了，知道宝钢项目水深，自己绝没能力捂盖子，只能打开并请林冠华帮忙排雷，但林冠华三问两问，居然又套出如此劲爆的消息来。
如果今天问上钢那几个工程师，他们多半不敢说;林冠华偏偏找了个实习工程师打听情况，小伙子既无顾虑，人又年轻，政治城府也不深，可不就把什么事都给说了!
反过来说这样捅破天也好，否则还显得他遮遮掩掩。
不管从哪个角度，宝钢和他曾山没关系，他是来解决问题的。
“曾书记，方案我大致有点思路了，不过还不是很成熟，今天走马观花也没深入太多，还得看实习工程师报告。”
林冠华道，“下午如果您有空，我们是不是接着召开中层干部会议，讨论具体的决策、思路、方案、预算怎么形成的，我个人建议市委主动把情况向中央做完整汇报，争取积极处理。
如果由我出面代表发改委汇报，显得我在告状，反而不美。当然，汇报前我会把方案怎么落地和你先通气...
一波道:“我觉得这样挺合理，留2天时间让林老师摸摸底，知道更深层次的内容，然后也把那些不太对劲的东西赶紧找出来。
项目如何分拆、建材和保障房资金如何挤占挪用、金融系统贷款又是怎么发放的...咱们争取一次性解决，要不然发改委来个工作组、建委来个工作组，央行再来个工作组，三头六面太麻烦，其他活全不用干了。
最关键千万别把彭总招惹过来，彭总今年连过年都在加班办案子，党内党外、中央地方、军内军外又抓出1700多近1800头大老虎，小老虎数不胜数，已有点气急败坏了!”
陈丕显只感觉脸色发苦，12万就能定大老虎杀头了，7个亿该怎么定?
路都已走到这里了，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看薄、林怎么给相对缓和的解决办法，不管怎么说，老柯没往个人兜里揣他是相信的，其他高层应该也没有，这就减轻了极大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