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流血的皇权:楚汉争霸.下册》(25) - 流血的皇权:楚汉争霸 - 于泽俊 - 其他小说 - 30读书

第六十一章《流血的皇权:楚汉争霸.下册》(25)

声色兼修

反秦起义加上楚汉战争,整整打了八年。这八年,洛阳的百姓吃尽了苦头。大兵往来过境不算,光是在这里发生的大战就有好几次,百姓们屡遭劫难,日子过得困苦不堪。刘邦定都洛阳后,免了洛阳百姓一年的赋税,驻军帮助百姓很快修复了民房,几处大的集市也恢复了,城中秩序井然,百姓安居乐业。洛阳已经开始重现往日的繁荣。夏日的一天中午,一队戍卒开进了城东驿站,他们是从齐国来,准备开往陇西去的。领头的叫娄敬,三十多岁,中等身材,穿了件老羊皮袄,衣服上还打着几块补丁,衣服虽旧,却洗得干干净净,看上去利利索索的。娄敬跳下马车,放下手中的鞭子,把众人的吃住安排好,一个人来到城里,找他的同乡虞将军。见面之后寒暄了一阵,虞将军问他在洛阳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娄敬道:“正有一件事想拜托将军,我想见见皇上。”

虞将军一听,吓了一跳:“你疯啦,皇上是能随便见的吗?”

“我见皇上有事。”

“你可别胡来,要没什么正经事,惹恼了皇上,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自然是重要事情。将军只说能不能带我见皇上吧?”

“能倒是能,我可以进宫禀报,不过得是大事我才敢禀报,你先告诉我什么事。”

“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总之是利国家利百姓的事。你就对皇上这么说:齐人娄敬欲向皇上进言,皇上若见,我就等着;不见,我明天就走了。”

虞将军知道娄敬不是开玩笑,道:“我这就进宫去禀报,不过你得先跟我去换一身衣服,万一皇上要见你,你这身打扮可不行。”

“不用了。我穿的是绸缎就穿绸缎见,穿的是布衣就穿布衣见。”

虞将军进宫见了刘邦,将娄敬的话一一转述清楚,刘邦道:“这个齐人口气倒不小,说不定还真是个奇人,那就让他进来吧。”

娄敬进得宫来,刘邦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民娄敬。”

刘邦没听清楚,道:“哦,是一家子,我也姓刘。”

“在下姓娄,不敢冒充皇家姓氏。”

“啊,刘、娄听起来差不多嘛,这么叫着多绕嘴,你干脆就姓刘算了。”

“谢陛下赐姓。”

“我不过随便说说,你爱姓娄还姓你的娄,我不管。”

“陛下金口玉言,小民不敢含糊。”

“也行,又多了一门亲戚。你说吧,要进什么言?”

“陛下定都洛阳,是欲比周室之隆乎?”

“正是。有什么不妥吗?”

“有。昔日周朝定都洛阳,乃以德服天下,自后稷至成王先后积德累世达十余世,方敢在此定都。周朝之所以定都洛阳是因为这里居天下之中心,诸侯四方纳贡赋税里程均等。然依兵家形势之说,则洛阳并非可守之地。故定都于此者,须无征战之忧,必欲以德服天下,而不依险阻者。居此地,有德则易于王天下,无德则易失国……”

“你的意思是让我迁都?”

“正是。”

“迁到哪儿去?”

“关中。”

“……”

刘邦与刘敬聊了一个下午,觉得这个人颇有见识,但是对于刘敬建议迁都之事,心里还拿不定主意,于是说道:“这么着吧,明日早朝,你到朝堂上把你刚才所言再说一遍,听听大臣们怎么说。”

第二天,刘敬依然穿着他那件破羊皮袄来到朝堂上。刘敬话刚讲到一半,就有人站出来反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大汉朝无德还是说皇帝陛下无德?”刘邦摆了摆手,示意让刘敬继续说下去。刘敬不慌不忙地答道:“臣既不是说皇帝陛下无德,也不是说大汉无道,而是说德之所积、道之所行需要时日。刚刚经过八年征战,死者未葬,伤者未起,父子曝骨于野,哭泣之声未绝,实不能与成康之时相比。况天下初定,立国未稳,南有南越未收,北有匈奴犯境,中原若再有人振臂一呼,八年征战之功尽弃矣!而关中之地被山带河,东有肴、函之险,南有武关、峣关,西有陇山、乌兰关,北有河水之南塞,乃四塞之地也。一旦有不测,立可聚百万之众。且八百里秦川乃膏腴之地,天然府库,进可以攻,退可以守,此乃扼天下之咽喉而拊其背也。故而建议陛下定都关中。”

等刘敬说完,刘邦俯视着群臣问道:“卿等以为如何?”

叔孙通首先反对:“臣以为不可。臣借用娄君一言,即‘以德服天下’,孔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关中虽有肴函之险,秦却为何失之?乃行不道于天下也。故臣以为定都哪里并不关乎天下治乱,果行无道,纵有肴函之险也守不住;而以仁政施之,定都在何处不能治之?大汉国初立,虽然德积之不厚,道行之不久,终须以德为本,教化天下,行圣人之正心诚意,修齐治平之大道,方为长治久安之策。”

众臣皆山东人,大部分不愿意迁都,因此赞同叔孙通意见的居多数,只有萧何、周昌等少数人支持刘敬。刘邦委决不下,问道:“子房呢?你怎么看?”刘邦四处张望着,却找不见张良的影子,这才想起张良病了,没来早朝。

散朝之后,刘邦叫夏侯婴备了车,来到张良的住所。张良不在家,家人说一早就到河边去了。刘邦知道张良经常去的地方,于是驱车奔城南而来,果真,出城不远,就听见从洛水边上一片树林中传来阵阵箫声。刘邦循着箫声来到树林中,远远地看见张良倚在一棵大树下面,正悠闲地吹着一支古曲,那曲子听来十分熟悉,却叫不出它的名字。刘邦示意左右停下来,不要打断他,可是张良已经发现了他们,起身迎了过来。走至近前,张良欲跪下施君臣之礼,刘邦将他拦住了。刘邦见张良红光满面,哪里像是有病的样子,指着张良笑骂道:“装病不上朝,不想给我干了是不是?”

张良不好意思地答道:“臣近来的确有些不适,今早稍稍觉得好些,便来河边转转,还请陛下见谅。”

“好啦好啦,我相信你。不过,我听说你们道家养生不是忌讳声色犬马吗?你怎么还整天曲不离口地吹箫啊?”

“我算不得是道家。不过据臣所知,道家最少忌讳,讲究顺其自然。养生亦是如此。虽说忌讳声色,可也要看声是什么声,色是什么色。靡靡之音,使人颓废,固不可取;铿锵之乐令人振奋,宜用于军旅,然却伤五内,不利于养生;和和之声,能浸润肝脾,陶冶性情,不可一概废之。更有一种天籁之音,乃天地万物自然之声,用心领略之,可融自身于天地间,何害之有?古人云:知乐,则几于礼矣,礼乐皆得,谓之有德。故而知乐乃修德必经之途也。又如色,臣只是不近女色,而于这山光水色,春光秋色,却有无尽的留恋,故臣以为养生亦是有声有色,声色兼修,方为捷径。如若连这天籁之音都不能听,春光秋色都不能赏,那还用什么来养生?”

“你们这些读书人,满嘴的大道理,我是说不过你们。不过你也好意思,我整天累得吃不下睡不着,也不说帮我一把,自己活得跟神仙似的,什么心也不操!”

“汉王是个天塌下来都不在乎的人,怎会吃不下睡不着?”

“过去是这样,现在不同喽!咱们俩这一辈子,正好走了个相反的路。当初我是个吃凉不管酸的人,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天塌下来有大个的顶着呢,怕什么!可是现在,事事都得操心,近来晚上常常睡不着觉,过去可从来不这样。你呢?年轻时血气方刚,恨不能一锥把秦始皇扎死,现在倒什么都能放得下了。”

“是呀,苟有所求,必有所忧。臣现在是无欲无求,故能无虑无忧。”

“得了便宜还卖乖,快帮我出出主意,迁都还是不迁?”说着,刘邦将刘敬的建议和朝堂上的争论简单向张良介绍了一番。张良道:“记得初次来洛阳时臣和陛下说过此一时彼一时的话,周朝定都洛阳有当时的背景,现在有现在的情况,依目前情况看,臣以为刘敬的话是对的。”

“好,那就听你的,马上就迁。我还有一事问你,你说我封的左一个王右一个王的这算怎么回事?我这是给谁当皇帝呀?纯粹是这些王侯的傀儡、大管家。人家秦始皇那才是真正的皇帝呢,郡县制,政令畅通无阻,一道命令下来,连我这个小亭长都支使得了,可我这个皇帝能管得了谁?”

“已经形成这种局面,恐怕只能因势利导。”

“我想改成郡县制,统一政令,你说怎么样?”

张良听了,心里咯噔一下,因为此事非同小可。张良看得非常清楚,刘邦称帝,虽然表面上统一了天下,但是问题还没有从根本上得到解决,这么多国中之国,迟早还要分裂。可是要搞郡县制,没有血的代价是难以实现的。搞不好又要大开杀戒,导致千百万人头落地。这是他所不愿意看到的。他已抱定退步抽身的打算,所以闭口不谈此事。

“臣对政制一向不熟,未曾多加考虑,陛下问问萧相国和周大夫吧。”

刘邦接着说道:“不是我要改制,而是不改不行,不改恐怕天下统一难以长久。俗话说,一百个猴一百条心,这么多的诸侯,谁能保证他们不再兴兵造反?”

张良考虑了半天说道:“天下事自有其自身发展的轨迹,该发生的到时候必然会发生,想防也防不住;该解决的到时候自然会迎刃而解,陛下不必过于忧虑,还是顺其自然吧。”

两个人边说边往回走,不知不觉间来到复道(天桥)上。刘邦望见河边沙滩上有几十名武将三三两两地坐在那里,慷慨激昂地说着什么,便问道:“那些人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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