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流血的皇权:楚汉争霸.下册》(19)
四面楚歌
钟离眜迂回到城北并没有费太大的力气,因为那里是韩信预设的阵地,韩信有意将钟离眜部放过去,然后立即派部队将钟离眜和项羽两军分割开来。第二天一早,钟离眜开始组织攻城。正面阻击的汉军已经占据了地利优势,楚军一次次发起冲锋,一次次被汉军打退,阵地前到处都是双方将士的尸体。两翼的攻击更让他难以招架。东面是彭越,西面是陈贺、刘交,在这左右夹击之下还要去攻城,这仗实在是太难打了。但是,只有攻下彭城才有可能与项羽会合,才有可能打垮汉军,重振楚军的士气。因此,不管多么被动,钟离眜还是坚持要从北面突破汉军的防线,拿下彭城。这正是韩信所期望的。韩信料定项羽不肯放弃彭城,因而,已在彭城四周设下一道又一道防线,而且还在不断地向西面、北面增派兵马,就像筑起了一道铜墙铁壁,楚军在这堵铁壁面前碰得头破血流。十天下来,钟离眜的人马十成已经损失了三成。他不断地派人去给项羽送信,报告北线战况,同时建议项羽改变战略,暂时撤出彭城战场,但是已经晚了,无论是他还是项羽,都已经落入韩信布下的天罗地网,想撤已经来不及了。派出去的信使全数被汉军抓获,没有一个能到达西线战场。钟离眜终于放弃了攻城的打算,决定回师向西,重新和项羽会合。
在钟离眜攻城的同时,陈贺、刘交已经在西面筑起了无数鹿砦、工事,阵地上插着一面黄色旗帜,上书“韩”字,一位武士白盔白甲立于旗下。钟离眜知道韩信的厉害,未敢贸然进攻,令部队扎下营寨,等摸清敌情再说。大帐刚刚设定,门外忽报说有汉王使者求见,钟离眜令将人领进来。使者进了门,钟离眜大吃一惊,原来是韩信。
“你怎么来了?”
“这也算出其不意吧!忙里偷闲,来看看钟离将军。今日不来,只怕以后再难见面了。”
“好一个出其不意!韩大将军是来说降的?”
“你我本是兄弟,还是以兄弟相称吧,话也不要说得这么难听,不是投降,而是共襄天下。汉王让我来请你去做楚王。”
“替我谢过汉王。也谢谢大将军的美意。你我既为兄弟,难道你还不知道我的为人吗?何苦白跑这一趟?”
“汉王最能礼贤下士,对将军之名仰慕已久。将军且看汉王今日待韩信如何,便知明日待将军如何。”
“呵呵,我还忘了恭喜大将军,如今已经做了齐王了。”
这话明显带着揶揄的口吻,但是韩信并不和他计较,十分诚恳地说道:“不说汉王如何诚心,我亦不忍心看着将军与楚国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这话说得早了点儿,汉军人数虽众,但是阵前还未分出胜负,怎知失败的就是楚军?”
“我已布下天罗地网,楚军断无取胜的可能,将军不要再固执了。”
“在下佩服大将军之勇略,然你我还未在战场上相见,今愿与大将军在战场上一见高低。”
“我倒也愿意与兄见个高低,但兄恐怕没有机会了。今日我已占尽先机,你我不是在对等条件之下较量。”
“尽管如此,仍愿意与兄战场上相见,苟死于大将军刀下,也是我的荣耀。”
“既然将军如此固执,那也只好如此了。”
韩信走后,钟离眜向陈贺的阵地发起了冲击。战场上金鼓齐鸣,喊杀声震天,双方的士卒一片一片地倒在血泊之中。这样连打了三天,楚军只前进了不到五里。第四天,钟离眜加强了攻势,一心要在这个方向上突破,陈贺渐渐感到吃力。这时,周殷和刘贾率领从城父撤下来的部队赶到了。钟离眜又打了两天,汉军人数越打越多,钟离眜感到这个方向很难突破,如果一意孤行,恐怕上了韩信的圈套,于是转而向东、北两个方向试着突围,然而,汉军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而来,不知道究竟哪个方向是它的薄弱之处。他感到不能再这样盲目打下去,于是在城北扎下营寨,暂取守势,等待项羽的消息。
项羽终于接受了季布的建议,开始向城北开进,准备与钟离眜会合。这是韩信专门给他留下的一条路,向西、向南的路已经被曹参、雍齿彻底堵死,郦商且战且退,吸引项羽来追,原来用作对付钟离眜的陈贺、周殷两支大军又转过头来拦截,消耗了楚军大量有生力量。
七天以后,项羽和钟离眜在城西北九里山下会合,清点了一下人马,损失过半,还剩下不到五万人。汉军也开始逐渐向九里山周围运动,包围圈越缩越小,楚军在十里方圆的地带扎下营寨。项羽沿四周视察了一圈,只见四面八方皆是汉军,每个方向都有一面韩字帅旗,一匹白马,到处都能看见韩信在远远地冲他微笑。看完回来只觉得满脑子都是白马,都是韩信得意的笑容。项羽已经失去了夺回彭城的信心,目前只是考虑怎样突围了。
一弯残月从东方升起,经过一天的厮杀,双方将士均已疲惫不堪。几十万人的战场突然安静下来,没有一点声息。夜,平静得可怕。项羽回到大帐时已是深夜,妙逸温好了一壶酒正在等他。项羽接过妙逸递给他的一杯酒干了,长叹一声道:“唉!想不到竟落到一个钻裤裆的小儿手里。”
妙逸劝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大王何必放在心上?”
项羽沉默良久,道:“今日决战关系到楚国生死存亡。必须得想办法突围出去。”
“以大王之雄威,加上江东八千子弟的豪勇,突围当不成问题。”
“别的我都不怕,我只是担心你。”
前日阵前,妙逸已被劫过一次。项羽冒死冲入重围将她夺回,楚军为此伤亡很大。想到这里,妙逸就觉得不安,“大王一切从国家考虑,不必为贱妾担心,妾自可与将士们一样战斗。若真的不幸落入汉军手中,妾当自尽,绝不受辱。”
“别胡说!我拼死也要把你带出去。”
“大王切莫如此,若为贱妾而贻误国家,妾还有何面目活在世上?”
两人正说着话,一阵喊杀声起,打破了夜的沉静。妙逸惊慌地问道:“怎么回事?”
项羽坐着没动:“汉军劫营。不用管它,我已经安排好了。”
汉军按照韩信的命令,各部轮流在夜间袭击楚营,目的是不让楚军得到很好的休息。楚军一会儿这边营寨被突破,一会儿那边又着了火,闹得全军上下惊慌失措,不能成眠,项羽一夜没睡。
城中刘邦也是一夜没睡。天黑前,刘邦派人给韩信送去了一车珠宝;夜半时分,又命人做了一顿可口的夜宵,叫上张良一起送到韩信大帐。韩信眼睛熬得通红,已经几天几夜没睡了。仗越是打到后面,他越是小心,时刻关注着战场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生怕一不小心被楚军钻了空子跑出去。看见刘邦亲自来给他送夜宵,韩信十分感动。刘邦陪着他边吃边聊:“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放项羽出去。”
“好不容易围住了,为何又放他出去?”
“兵法云:穷寇勿迫。项羽被围,陷于绝地,必做困兽之斗。我虽数倍于敌,仍无把握将其一口吃净。与其让他到处乱跑,不如放开一个口子让他跑。再设法逐步消灭之,就像那天遛鱼一样。”
“你打算让他往哪跑?”
“这得猜猜项羽的想法。汉王试想,如果您是项羽您会撤到哪里去呢?”
刘邦道:“项羽大败之后肯定是向南跑,回江东去重整旗鼓,他绝不肯向北。”
“汉王说得极是。故臣已派黥布、卢绾、曹参、雍齿等前往下邳、取虑、灵璧一线拦击楚军。”
“万一他们顶不住或者项羽不走那面呢?”
“还有灌婴的骑兵,随时可以咬住楚军。”
“这边呢?项羽要是不从西面突围,而从东面或北面突围怎么办?”
“那可由不得他。如果一定从这面走,那就要把他就地解决。故除了上述预设埋伏的部队,我想把剩下的部队全部调到东、北两个方向上去。”
“那谁来守城?”
“有汉王和子房兄守城就足够了。”
“那可不行,万一项羽趁着城内空虚打进来怎么办?”
“项羽已经放弃了攻城的打算。他可能从任何方向突围,唯独不会来攻城。”
“一个兵马不留,我看有点儿悬。”
“一点儿都不悬,子房兄一个人足可以当得十万人马。汉王可能还不知道,子房来彭城的路上一个人挡住了项羽十万大军。”
“哦?有这等事?子房怎么没和我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