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流血的皇权：楚汉争霸.上册》（34）
约法三章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洒在天边，将天空中飘浮着的云朵染成了血红色。一朵云彩飘过来，遮住了残阳，从云朵后面放射出几缕金色的光芒。子婴觉得，这黄昏落日是如此的凄惨，仿佛象征着秦王朝最后的回光返照。而在刘邦眼里，这夕阳的光辉却是那样的灿烂辉煌。刘邦跳下马来，用马鞭指着子婴问道：“你就是子婴吧？”
子婴郑重地向刘邦磕了三个头，道：“罪臣子婴代父祖暨嬴氏宗族向大王及天下人谢罪！”
刘邦见他还是个孩子，不想难为他，道：“你那个混账爷爷和胡亥这王八蛋确实是作恶多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不过这些事和你没关系。起来吧。”
卢绾、樊哙等走上前来说道：“怎么和他没关系？他还不是喝咱们的血长大的？”
“就是，父债子偿，杀了这个狗日的。”
“就是，杀了他，杀了他！”人们围了上来，抑制不住多年来的仇恨和愤怒，纷纷要求杀子婴以谢国人。
子婴见众人不依，跪在那里不敢起来，一个劲地向众人磕头。刘邦道：“当初怀王遣我大军西征，是因为我军乃仁义之师，不以杀戮取天下，今子婴既已投降，杀之不祥，暂且饶了他吧。”
众人见刘邦如此说，也就罢了。第二天，大军开进了咸阳。刘邦骑马来到咸阳宫前，不胜感慨。十年前，他来过这里。那时他只能远远地朝这里望一望，现在，他已经成了这里的主人。众将大都没有到过咸阳，望着宫前的十二个金（属）人，惊叹不已。
秦灭六国之前，咸阳城已经有了相当的规模，秦始皇统一天下之后，更是大肆兴工营造宫室，仅上林苑中，就有离宫别馆一百四十六所。秦始皇二十六年，秦刚统一天下不久，有人报告说在临洮发现了巨人，高五丈，留下的脚印有六尺长，皆穿夷狄服装，一共发现了十二个。于是秦始皇命令将天下收缴来的兵器熔化，铸成十二个金人立于咸阳宫前，以震慑天下。金人座高三丈，每个重三十四万斤。金人背后有铭文：“始皇帝二十三年，初兼天下，改诸侯为郡县，一法律，同度量。”铭文由李斯撰，蒙恬书。李斯和蒙恬不仅是秦的开国元勋，还是当时著名的书法家。秦统一六国之前，文字多用大篆，很难书写辨认，据说在秦统一文字时，是李斯“删略繁者，取其合体，参为小篆”的。
秦始皇还令将剩余的兵器铸成了若干钟，每个高三丈，重千石。这些钟立在钟宫前，风一吹，真的能奏出优美的音乐，随着风的大小和风向的不同，奏出的乐曲也不一样。
众将随着刘邦进入咸阳宫，东看看，西摸摸，深为皇宫中器用之精美，陈设之考究感到震惊。来到正殿，刘邦往秦始皇曾经坐过的龙椅上一坐，煞有介事地挥了挥手，说：“啊，诸位免礼了，免礼免礼。朕初登皇位，也不知该说点儿什么，只是觉着，觉着屁股底下坐着挺舒服，啊？哈哈哈！”
说完，刘邦走下来，诸将轮着在那龙椅上坐了坐，一个个兴奋异常。大家说笑了一阵子，随着刘邦来到后宫，只见宫女、黄门黑压压一片跪在路两旁，刘邦十分惊讶，没想到会有这么多宫女，心里顿时乐开了花，回头对众将说道：“你们各自忙各自的去吧，我要在这歇会儿。有事去找萧何。去吧去吧。”
众将皆知刘邦好色，立即退了出来，只有夏侯婴没走，他得给刘邦安排下处。刘邦道：“想办法弄点儿吃的来，肚子饿了。”夏侯婴出去了，不一会儿，两个小黄门端了一盆水进来，给刘邦擦了擦脸，又有一个小黄门进来倒茶，刘邦很不习惯，问道：“怎么你们管这些事？要那些宫女干什么？让她们来！”
两个小黄门不敢违拗，叫进两个宫女来伺候刘邦。不一会儿，几个年龄大些的黄门将饭菜端了进来，转眼间摆满了一桌子，一个领头的黄门小心翼翼地解释道：“近日宫中混乱，做不出像样的东西，大王将就着先吃点儿。”刘邦一看桌子上，大部分是自己没见过没吃过的东西，他早就饿得饥肠辘辘了，于是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边吃边指着那个领头的说道：“嗯，先凑合一顿吧，下顿你要是再给我这么凑合，小心你的脑袋。”
吃到半截，刘邦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问侍立在身边的一个黄门：“过去皇上是这么吃饭的吗？”那个黄门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吓得直哆嗦。刘邦又问道：“怎么没人奏乐？”
“哦，大王是问这个。皇帝不在这里用膳，今日是为了大王方便临时设在这里，故琴、筝等乐器都不曾搬过来。”
“那还不赶快去给我搬？”
“诺！”不一会儿，几个黄门就把琴、筝等大型乐器摆好了，十几个宫女随身带着琵琶管弦跟了进来。房间里到处都是帷幔，随着乐声轻起，从帷幔后面飘出两个天仙般的美女，接着又是两个，刘邦正看得出神，从他身后又飘进两个，刘邦伸手要去抓，稍一犹豫，那两个宫女已经舞远了，不一会儿，十六个舞女飘然进入大厅，翩翩起舞，刘邦眼睛都看直了。这会儿他肚子已经饱了，让小黄门把桌子撤了，又让人把夏侯婴找来吩咐道：“传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擅自进来。”
刘邦不知道，就在他正陶醉在软语温香之中的时候，外面城中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众将出得宫门之后，纷纷来找萧何，萧何却不见了踪影。群龙无首，开始各行其是，纷纷带着自己的人马自行安顿去了。卢绾首先抢占了兴乐宫，他这一带头，众将纷纷开始抢占皇帝的宫苑和诸公子大臣们的宅邸，官小一点的就去占领那些豪门大户的府院，一些士卒甚至直接冲进百姓的家里抢劫财物。后动的觉得吃了亏，要与先动手的部队分赃，于是发生了斗殴和流血事件。周昌、周苛兄弟两个带领的执法队已经无法控制局面，虽然杀了十几个违反军纪的官兵，仍震慑不住。满城里都是带着武器的乱兵，哭喊声、叫骂声响成一片。樊哙实在看不下去了，找到周昌，骂道：“你他娘干什么吃的？当初你整老子整得那么凶，这会儿你的威风跑哪儿去了？”
周昌急得脸通红，越急越说不出话来：“樊将军息……息怒，昌有……有苦难言……”
“得得得，你这个磕巴把人急死了，拣主要的意思说俩字我就明白了。”
周昌憋了半天才憋出三个字来：“人……不够！”
“这好办，我给你两千人，够了吧？”
“足……足矣！”
“你先去整治整治，见到乱抢乱拿的就他娘给我杀，不管是谁，出了事我顶着！我去找萧何。”
樊哙满城里找了半天，才在兰池宫里找到萧何。萧何正在翻看宫里保存的律令、图书、籍册。宫里负责管理图书、籍册的两个老黄门小心翼翼地在旁边陪着。萧何将一些重要的东西随手拣了出来，让两个黄门另外放好。皇家图书浩如烟海，他只是走马观花地挑了挑，就已经累得筋疲力尽了。他坐下来，喝口水歇歇，顺便和两个黄门聊起了天：“当初吕不韦集天下学人共同编写了一部《吕氏春秋》，据说悬在咸阳城门上让人挑刺，有能改动一字者赏千金，可有此事？”
“回大人，是有此事，不过我们也只是听说，那是多年以前的事了，并未亲眼见到。”
“那书呢？在哪？”
“书当时抄了几部，分藏在全国各地，宫中只留了一部，不巧刚刚让人拿走了。”
“哦？这兵荒马乱的，谁还到这里来找书？”
“是贵军的曹将军拿走了。”
“是叫曹参吗？”
“正是。”
“哦？他要这个干什么？”
萧何正纳闷，樊哙闯了进来：“哎呀我的萧大人，城里都闹翻天了，你倒跑到这里来躲清闲，赶快跟我走，大家伙都等着你分派事情呢。”说着，拉起萧何就要走。
萧何问道：“等我干什么？”
“大哥说了，城里大小事情都交给你了，你不来不乱套吗？”
“你告诉沛公，让他另外委派个人，我这里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你有什么重要事，交给别人不行吗？那些破书有什么用，没这些书咱们不是照样打到咸阳了？”
“那是打天下，将来咱们要是治天下，可全靠这些东西呢。”
“你少来吓唬我，你走不走？不走我一把火把这些书全烧了。”
“你敢！”
“哎呀我的萧大人，我求你了还不行吗？外面乱套啦！”
“放心，天塌不下来。乱就让它乱去，乱一阵子就好了。”
樊哙见请不动萧何，只好来找刘邦。宫门外，早有周勃、郦食其、曹无伤等一大群将领等在那里，夏侯婴挡着硬是不让进：“沛公有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入内！”樊哙憋了一肚子火，一膀子把夏侯婴扛到了一边：“去你娘的，天都塌了，还不让进？”说完，一个人闯进去了。到了后宫，找了半天才在一间耳房里把刘邦找着，刘邦一左一右搂着两个宫女睡着了。樊哙伸手把被子揭了起来，没想到，三个人竟是赤条条地躺在那里，樊哙又把被子扔给了他们。三人被樊哙惊醒，吓了一跳，一下子反应不过来是怎么回事，争着把被子往自己身上拉，樊哙指着那两个宫女喝道：“还不快穿上衣服给我滚？”
两个宫女这才反应过来，急忙套上衣服跑了。樊哙道：“大哥，对不起，我是个粗人，你别计较。”
刘邦这时也穿好了衣服，只是阴沉着脸不说话，樊哙接着说道：“不过我也劝大哥一句，咱们是打天下来了，不是享受来了。”
“屁话，打天下还不是为了享受吗？”
“可是现在还不到享受的时候。咱们刚进咸阳，秦军还没消灭干净，项羽马上就要进关了，诸侯都盯着咱们呢，你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躺倒不干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