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流血的皇权：楚汉争霸.上册》（32）

人间罪孽

秦南阳郡守吕齮接到咸阳的命令，率领南阳守军前来阳翟围剿刘邦。自陈胜起义以来，南阳一带还没有出现过大股义军，几次小的暴动都被吕齮轻而易举地镇压了，前线又不断传来秦军战胜义军的消息，因此，吕齮一直认为起义军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根本不足畏惧。听说刘邦进犯阳翟，吕齮心想，这下为朝廷立功的时机到了，于是，率领驻扎在南阳的五万秦军气势汹汹向阳翟杀来。在犨县，秦军遇到了刘邦大军的强烈抵抗。两军大战了三天，秦军伤亡很大，吕齮这才知道刘邦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要想突破犨县阵地，解救阳翟，靠他这点儿兵马恐怕难以完成。于是他放弃了进军阳翟的打算，准备回师自保。刘邦乘胜追击，越过了伏牛山，一直追到吕齮的老巢宛城（秦南阳郡治，今南阳市）。吕齮退进城中，据城死守，刘邦攻了半个月也没攻下来。此时，传来巨鹿大捷的消息，刘邦有点儿着急了，他想起了怀王之约，项羽攻下巨鹿，破了秦军主力，进军关中只是个时间问题了，似这样一座城一座城地攻下来，何日能到咸阳？于是他下令放弃攻城，继续西进，一定要赶在项羽之前打到关中。

在刘邦围攻宛城的时候，张良回了一趟阳翟，他害怕韩王成势单力薄，抵挡不住北线秦军的攻击。一到阳翟便听到巨鹿大捷的消息，秦军已经无力再攻韩国，将全部兵力撤回对付项羽去了，这下他可以放手协助刘邦进军关中了。可是等他赶到宛城，刘邦大军已经撤围西进了。张良策马狂奔，追上了刘邦，问道：“沛公为何要撤围？”

“你还不知道吗？项羽已经拿下巨鹿了，我在这儿再耽搁下去，人家恐怕早进了关中了。”

“虽说如此，也不可操之过急。宛城未破，秦兵尚骄，必定尾随而来向我挑战。若急于西进，前有险关，后有追兵，秦军前后夹击，于我军十分不利。”

“那你说怎么办？”

“回军攻宛城。”

“咱们攻了半个月也没攻下来，我看再有半个月也难说，那样岂不是让项羽抢了先机？”

“如果真让他抢了先机，那也是天命。欲速则不达，后方不定，是无法进关的。”

正说着，后军一匹快马来报，说吕齮率南阳秦军追上来了。刘邦看了看张良道：“看来还是你说得对，抢先入关的想法得放一放了。怎么办？咱们给他来个伏击？”

“沛公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于是，刘邦命樊哙、灌婴率领一支人马在左，周勃、鄂千秋率领一支人马在右埋伏下来，卢绾、曹无伤等将领率其余人马继续西进，布成了一个口袋，专等吕齮来钻。自己则和张良、佩瑶等人前去迎敌，引诱吕齮来战。曹参的伤这时已经养得差不多了，随刘邦一起行动。

来到阵前，吕齮气势汹汹地叫骂了一阵，曹参出阵前去挑战，战了几个回合，佯装不敌，败下阵来，秦军趁机掩杀过来，佩瑶上前拦住杀了一阵，又败下阵来。为了使吕齮相信沛军战力不济，刘邦又亲自上前战了几个回合。吕齮见刘邦亲自出战，高声嚷道：“有活捉刘邦者，赏万金！”

秦军顿时士气大振。刘邦拍马而逃，一直把秦军带进了沛军的预伏阵地，左面樊哙、灌婴，右面周勃、鄂千秋率军杀了出来，秦军企图后撤，已经没了退路，只好向前冲，前面正是卢绾等人布下的口袋底，三路人马将秦军围在核心，杀得秦军人仰马翻，顿时乱了阵脚。刘邦笑呵呵地站在山坡上，手捻着胡须对张良说道：“幸亏子房来得及时，否则就铸成大错了。”

张良道：“哪里哪里，我不来，沛公的口袋阵布得也不错嘛。”

正在这时，西面有一股秦军杀来，是来援救吕齮的。刘邦闻报，冒出了一身冷汗，这是他事先没料到的。果真如张良所说，南线秦军骄横无比，对沛军形成了前后夹击之势，战场上形势顿时逆转，本来吕齮已经被沛军三面包围，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了，转眼间就反守为攻向沛军发起了攻击。原来，秦军在武关一带驻守着重兵，早在刘邦围困宛城的时候，吕齮就与武关守军取得了联系，要求武关的秦军来救宛城，武关守军将领不敢弃关出动，一直按兵不动。刘邦撤了围宛城的兵马之后，吕齮再次与武关秦军联系，拟定了一个前后夹击沛军的作战方案，武关秦军已经在刘邦西行的路上设好了埋伏，专候刘邦前来，刘邦还没有进入秦军的埋伏圈，张良赶到了，沛军停止西进，就地伏击了吕齮的部队。武关秦军见刘邦没有上当，反而包围了吕齮，急忙赶来救援。

刘邦问张良，“现在怎么办？”

张良道：“穷寇勿迫，我已重创秦军，可以收兵了。”

于是刘邦让卢绾、曹无伤首先撤出战场，允许秦两军会合，之后全军撤出了战斗。三军正要埋锅造饭，张良道：“目前大军还不能歇息，我料秦两军会合后，还要回守宛城，我们可以趁机再给他一个伏击。”

于是，刘邦下令三军掉过头来，火速向宛城前进，在宛城外布下了重兵埋伏。吕齮与西路秦军会合后，首先想到的是刘邦可能回头劫城。这一仗吕齮遭到了重创，但是仍不敢停留，部队稍事休息后立刻回返，在城外遭到了刘邦大军的毁灭性打击。吕齮只带了几十骑人马冲入城中，刘邦将宛城铁桶一般地包围了。

天亮之后，吕齮登上城墙一望，四面尽是刘邦的旗帜，宛城已成了一座孤城。吕齮拔剑欲自刎，其门客陈恢一把夺下他手中的剑，将他拉回了郡府。吕齮惊魂未定，陈恢道：“大人何苦为他人送命？今秦朝气数已尽，何不开城出降？”

“连日来两军对垒，我军斩杀敌数千人，只恐其不允。”

“这有何妨？两军阵前厮杀不过各为其主。我去见刘邦，不由他不依。”

于是，陈恢出城来见刘邦。

见了刘邦，陈恢道：“我听说楚怀王与诸将有约，先入关中者为关中王，是吗？”

“是又怎样？”

“我担心将军这样打下去恐误了咸阳之期。”

“此话怎讲？”

“如今将军将宛城死死围定，城中军民皆以为必死，因而众志成城，准备与宛城共存亡，将军若想拿下宛城，恐非一日之功，即便攻下宛城，西去咸阳仍有十数座城池摆在前面，将军一座一座攻下来得到何年何月？到那时，咸阳恐怕早已被攻破，关中也早有人为王了。”

“那依你的意思呢？”

“不如准其出降。同时封秦吏为守土之官，如此则大军西进，诸城未下者，必开城门而待，何劳将军如此耗甲兵费时日？”

刘邦见吕齮已经拜服，而且陈恢之计也符合怀王扶义而西的宗旨，于是，封吕齮为殷侯，封陈恢为千户侯。宛城不攻而破。

刘邦先后平定了宛城周围郦城、胡阳、西峡、丹水等几座城池，彻底扫平了西进咸阳的障碍，终于叩响了武关的大门。方要攻关，张良劝道：“如今打到武关，秦王朝朝夕不保，沛公可派一人前往与赵高谈判，以减轻进关的阻力。”

刘邦听了这话感到十分吃惊：“和赵高谈判？我闻赵高乃秦朝第一大奸臣，我与他谈判，岂不坏了我沛军名声？”

“如今秦朝大权尽在赵高掌握之中，不与他谈，更与何人谈？”

“可是咱们和这么个阉党谈判，难道不怕天下人耻笑？”

“两军交战以获胜为准则，谈判以减轻士卒伤亡为目的，果真谈判成功，百姓们可少受许多战乱之苦，是为天下人谋利，何人敢耻笑沛公？”

于是刘邦一面做攻城的准备，一面秘密派出使者进关与赵高谈判。

吕雉和审食其带着孩子离开了军营。从昌邑到丰邑不到三百里，他们却走了十多天，路上到处是伤员和小股乱兵，有秦军的，也有义军的，那些受了重伤的躺在路边呻吟着，无人过问，轻伤者则仗着手中有武器，见什么抢什么，从军营里带出来的一点儿吃的，早已被乱军抢光了。离开军营时，刘邦让审食其带点儿人马，但是审食其害怕目标太大反而会招致秦军注意，因此一个人也没带，还是化装成难民走了。这兵荒马乱的年月，讨饭也不是好讨的，他们饥一顿饱一顿地往前挨，眼看着就要到丰邑了，一股乱兵骑着马冲了过来，审食其抱起刘盈，吕雉拉着刘元没命地向前跑，没跑多远就被乱兵冲散了。吕雉想等这股乱兵过去再找审食其，不料被一伙秦军围住了。

“站住！干什么的？”

吕雉双手护着刘元答道：“讨饭的。”

一个校尉不怀好意地笑笑说：“讨饭的？讨饭的还穿这么干净？小娘儿们，长得还不赖嘛，跟我们走吧，我管饭。”说着，就要来摸吕雉的脸，吕雉朝后躲着说道：“将军饶了我们吧，我还有两个孩子走散了，家里老父老母等着我讨饭回去给他们吃呢。”

“那不正好嘛，到我那吃饱了再走，再拿上点儿回去孝敬老爹老娘。”

“将军，你也是有父母儿女的，求求你放过我们吧。”

“你少来教训我！要是不听话，我就在这儿把你毁了！”

“你敢！你们知道我是谁？”

“我管你是谁，来吧！”说着，那军官上来抓住吕雉粗暴地撕扯着她的衣服。

“你放开我！我告诉你，我是刘邦的老婆！”

吕雉情急之中亮出了自己的身份，她想起前一段秦军专门悬赏抓她，心想宁可被抓去当人质也不能让这帮乱兵糟蹋了。这一招果然奏效，那军官一听她是刘邦的老婆，立刻放了手，道：“哈哈！看来今天该老子发财了。到处找你找不到，送上门来了。那你更得跟我们走一趟了。把她捆起来！”

几个士卒上来把她捆了，推推搡搡地往前走，刘元一边哭喊着一边跟着跑，那个校尉一脚把她踢倒了，孩子半天没爬起来，吕雉撕心裂肺地喊了起来：“你们这群畜生！畜生！”可是那些士卒根本不理她，硬是把她押走了。吕雉一步一回头地望着刘元，喊道：“快去找审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