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恨
爱恨
是日大雪,简直太可笑了,从始至终,只有甘甜的心事没有解。
爱恨在心底反复拉扯,甘甜独自一人走在漫天大雪里,隐隐绰绰,身影被风雪揉得渐近渐远。山风卷着雪沫子往领口钻,刺骨的寒。
甘甜刚搬离时,找了好久简云逸春节送她的那条围巾,却像和他从此消失了一样,再也找不见。命运的答案像是跟她开了个玩笑,那简云逸唯一的心意也和甘甜要送他的钥匙扣一样,始终没有送出去。
恍惚间,忽然想起简云逸曾那样认真地描摹未来——他说要在阳台种满他喜欢的绣球,说要陪她去看极光,说老了就搬去海边住,听潮声醒,伴潮声眠。
那些画面清晰得像在昨天,眼泪毫无预兆地砸下来,落在雪地,像极了他们之间那些捡不起、拼不回的破碎片段。
曾以为真心是初见时的热烈,是顺遂时的相依,直到撞见过彼此的固执、尖锐,看过人性里藏着的怯懦与摇摆,才懂真心的本质:明明见识过所有不完美,他却还是愿意把最软的那部分爱,留给自己。
可如今,这份明白来得太迟,只剩风雪裹着她,一步步往前走,身后是再也回不去的路。
“简逸,去吧!我在神山保佑你千万遍。”
很少有人会被一场大雪困住整个青春,甘甜却是个例外。那场雪落进她的生命里,连同爱与恨,都被冻成了无法消融的模样。
她曾奋力往前闯,可他却停在原地,不肯迈步。她撑不住了,选择退出,这难道也错了吗?究竟要怎样做,才算得上是对?
后来,简云逸真的成了背包客,天南海北地闯。他朋友圈里那些山川湖海作背景的照片,配着肆无忌惮的笑,再次刺痛甘甜的双眼。
她对着屏幕发怔,指尖悬在“点赞”按键上方,迟迟不落。风里好像带着回音,一遍遍问她:如果最后注定要分开,那当初相遇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幸福曾那样真切地待在眼前过。是他说“一起去爬那座山吧”时眼里的光,是她犹豫着摇头时,他悄悄收起来的期待。
可那时的甘甜,总觉得还有大把时间可以蹉跎,总以为转身就能再遇见,却没料到,一次转身就是永别,我们总在后来才慢慢懂得这个道理。
有朵盛开的云,轻轻从山顶掠过,又随风飘向天边。
甘甜心里总怅惘着一股自由的风。恋爱前,她曾给简云逸朋友圈里一段爬山的视频点过赞——视频里满是一路呼啸的风声,那时她总以为,是他带着这阵风来了。
后来才慢慢明白,不是的。
那股风是她自己,是自己默默推着他往前走去,而她始终站在风来的地方,望着他的背影,把那份对自由的向往,悄悄揉进了无声的注视里,他也不过是任何一朵云而已。
甘甜的朋友圈开了又关,对着屏幕自嘲地勾了勾嘴角。从头到尾,自己也从未在他的朋友圈里留下过一丝痕迹,没有出现过任何一次公开的正式场合里。
其实她也早就发现了异样,所以才早早删掉了那年那条恋爱官宣的动态。还记得那时她在文字里笨拙地写上:“太敏感的爱,不适合顾虑和猜忌。”
可偏偏,这句话,他好像从来都没记住过。
自此往后,两人没有过去和未来了。只是原本应该有他的四季,就这样遥遥无期。
没人知道,简云逸和甘甜之间藏着这样一段情事。可唯独宁致的心意,倒是人尽皆知。
只是后来再也没刷到过宁致的消息,偶尔一次从别人嘴里听说,是看到他已毕业的照片。没说到去哪里的隐意,但只说离开。
是啊,他从来都是这样,步履不停,目标明确。
离开吧,离开了也好。甘甜知道,自己也要奔赴另一个新世界。
甘甜在网页浏览到留学页面时,心里就憋着一股劲——她这一次一定要把过去那些恍惚、迟疑的时光一点点捡回来。
出租屋的台灯亮到深夜,笔记本上写满密密麻麻的批注,视频课里的知识点反复暂停记笔记,连出门都在背专业术语。
仿佛还是那个从早到晚埋首书堆、背得晕头转向的文科生,仿佛还是大学时独来独往、泡在图书馆里备战考研的自己。只是低头看了看手心的薄茧,才惊觉已经三十岁了——那些咬牙苦读的日子,怎么敢忘?
当年在年级里稳居前列的成绩,曾是她最硬的底气。可如今再回望,却忍不住想问:凭什么拼尽全力换来的优秀,到头来竟落得这般境地?她的不甘心,和她的高心气,所以一直在感情中落得出力不讨好的地步。
窗外的风掠过树梢,带着点凉意。她捏了捏笔杆,那些藏在时光里的倔强,像沉在水底的石子,突然落得沉甸甸的。
甘甜去了比利时留学,跨专业从英文转到心理学,课堂上的理论、案例翻了一页又一页,她笔下的分析越来越精准,可心底比谁都清楚——那些被她条分缕析的情绪,那些试图拆解的症结,治愈得了别人,却始终触不到自己心里那块沉郁的角落。
窗外晴空万里,她望着远方,指尖在笔记本上悬了悬,终究只落下一个轻浅的句号。
那些以为能把日子吹向新方向的时刻,总在记忆里格外清晰。
原来能带着自己离开的,从来不是谁的光,是自己不肯对生活低头的那点倔强,是无论走到哪,都敢重新开始的勇气。
……
甘甜并非刻意在某个午后,点开时光的朋友圈看的,而是在一次漫无目的的滑动中,偶然撞见了那条关于她离去的消息。
起初甘甜又以为是时光寻常的絮叨,漫不经心地点开,指尖划过一行行字,脸上的神色一点点凝住。
那句“她走了”撞进甘甜眼里,像被人猛地抽走了浑身力气,猛地站起身,却踉跄着撞到桌角。喉咙里像堵了块滚烫的石头,咽不下,吐不出,火烧火燎地疼。
他跌跌撞撞冲到水池边,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扑在脸上,却浇不灭那瞬间涌上的窒息感。水珠顺着下颌线滴落,她盯着池底打转的水纹,耳边嗡嗡作响。
再低头看手机,时光写的那些点点滴滴——“阿妹,好久没有听闻你的消息,那次倏然一别竟是别离。”
到她后来的生活,到她日记里偶尔提起的想念,到她那些没说出口的遗憾——像一把钝刀,一下下割着他的心。
字字句句,都像在描摹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亲人,像时光从前写给自己的毕业册那样,带着细碎的、浸了温度的日常,也带着难掩不住的钝痛。
甘甜就那样漠然地看着,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反复碾过。
那些模糊的、被岁月冲淡的关于时简的片段,突然被这篇长文串了起来,清晰得让人心头发紧。时简的存在与消失,隔着的不过是这样一篇文字的距离,轻得像一阵风,却又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最后的末尾,时光凛然写着:“仿若我也跟着你淋了一季的雨。”那些被人们忽视的岁月里,时简独自走过了那么多难走的路。
甘甜望着窗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桌沿,心里反复想着那个问题:时简最后有没有后悔过自己突然的出现?
或许有吧。
后悔自己像一阵风似的闯入她平常的生活,后悔自己又像一阵烟似的消失在她已习惯的世界,在她心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痕,抓都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