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
不算
那之后的日子，像被蒙上了一层灰。两人同处一个空间，空气却总是滞涩的，连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的沉重。
饭桌上，碗筷碰撞的声音格外清晰，除此之外，再无多余的话语。他看着窗外，她盯着碗沿，偶尔目光不经意撞上，也会像被烫到一样迅速移开，留下更深的沉默。
没有争吵，却比争吵更折磨。那些堵在喉咙口的话，那些想伸手触碰又收回的瞬间，都在日复一日的“不沟通”里发了霉。
夜里躺在床上，背对着背的距离，比千里之外还要遥远。她在黑暗里睁着眼，想不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关心变成了奢侈品，连一句简单的问候都成了奢望。自我怀疑像藤蔓悄悄爬上来，缠绕着内心——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吗？还是这段关系，早就耗尽了所有温度？
无声地冷暴力，把曾经的暖意一点点割碎，只留下满地冰冷的碎片，让人连捡拾的力气都没有。
“甘甜，你从来都没告诉过我答案。”
简云逸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往前一步，几乎要贴上她的影子，“你从来都没说过一句你爱我。”那份追问里，藏着近乎偏执的渴求，像溺水的人想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我知道你不会撒谎，”他的眼眶泛红，语气里裹着压抑许久的委屈，“可我想要一句实话，一句真心爱我的实话，这也听不到吗？”
空气仿佛凝固了，甘甜望着他眼底翻涌的情绪，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爱过。”
简云逸忽然笑了，那笑声里带着说不出的苦涩，像被风吹散的烟，轻飘飘的，却又沉甸甸地压在人心上。
“鬼话连篇。”简云逸笑着摇了摇头，额前的碎发被动作带得晃动，眼里最后一点光亮也灭了。他后退一步，像是被那句“爱过”烫伤，声音里裹着冰冷的失望，“我不相信，再也不会信你了。”
也许，从一开始，甘甜就没为两人的未来做过打算！这个念头像根细针，悄无声息地刺破了他心里最后一点侥幸，只留下一片空茫的疼。
“为什么？”简云逸的声音发颤，他放不过自己，还是不敢相信地倚在桌边，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我的真心，难道不值得你爱吗？”
甘甜只是摇头，眼底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她自己也没想过，原来心里对他的那份感情，远没到“很爱”的程度。
“那你爱着的是谁？”他追问扼住她的脖子，抓住最后一刻不放的心，想把她逼出原形来。
“不爱任何人。”甘甜被他抵在沙发上，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准确地说，心死了，爱也就停了。”
“可我……可我那么爱你。”简云逸放下手，手足无措地难掩声音里的哽咽。
甘甜擡眼看向他，目光里带着一丝疲惫的清冷，“你对你的爱，有付出过一丁点责任吗？”
“为什么没有？”简云逸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许久的委屈，“我为了你，特意报考到这里来，就是想多见你几面，多说几句话——难道这样，还不算我努力过吗？”他的语气里满是不甘，仿佛那些刻意的靠近，都成了被忽略的证明。
甘甜看着他泛红的眼眶，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却冷得像淬了冰，“你到底懂不懂，你那根本不是爱，简云逸。”
她一字一顿，清晰得像敲在石板上，“你那只是简单的喜欢，是想满足自己靠近的愿望，却从来没弄明白什么是爱，是什么你想要，而不是我需要。”
“你为我付出过什么？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有过哪怕一点担当和责任吗？”她微微前倾身体，目光直直撞进他眼里，
“你没有。你一直在逃避，逃避这段感情里该承担的重量，逃避那些需要两个人一起面对的难题。你以为考到同一个城市就是全部了，却没想过，爱从来不是单方面的奔赴，是两个人都愿意为对方撑起一片天。”
“你凭什么说我没有承担，没有责任担当，我委屈求全每天坐一小时公交地铁上下班，给你找一个能够庇护的住所。”他报考时的雀跃、见面时的紧张，此刻在她的话里，都成了轻飘飘的、没分量的东西。
甘甜摇着头，眼眶微微发红，声音里带着压抑许久的涩意，“不是的……是你不懂，这根本不是爱。”
她深吸一口气，那些积压在心底的委屈像断了线的珠子，一串接一串滚出来，“你那点所谓的付出，就是为了和我呆的舒适，难道比我的付出更重吗？”
“我每天六点半准时起来给你做早饭，每天跟在你屁股后面打扫你的狼藉，找不到东西是我没收拾好，地板擦得不够亮也是我的问题，菜切的不规整也要被念叨……我就活该围着你转，就活该无条件为你服务吗？”
“可你以为的爱是什么？爱是牺牲。但我能做到，我能牺牲我的时间、我的任务去照顾你，去安慰你，在你背后帮你扫清前进路上的一切障碍！但你能做到毫无保留的牺牲？这世上大抵没有不自私的人，我知道谁都会犹豫，都会在自己的需求里打个转。”
甘甜的声音里带着点冷意，却又透着清醒，“既然连你自己说的做不到，又凭什么奢求别人用‘牺牲’来爱你？”
她看着简云逸，说完话眼里是难掩的疲惫，“如果你爱里要是掺了太多‘做不到’的强求，反倒成了捆人的绳子。你觉得自己委屈，我难道就不委屈吗？可这些话，我们为什么就不能明明白白的，坐下来好好谈谈？各退一步，很难吗？”
空气里弥漫着呛人的沉默，那些日复一日的琐碎摩擦，那些没说出口的抱怨，此刻像生了锈的针，密密麻麻扎在两人之间。
简云逸张了张嘴，语气里满是被戳穿的辩解，“你总有理由，我但凡说一句，你就有一大堆话等着堵我。”
“我就是有理由！”甘甜的声音陡然拔高，积压的情绪像决堤的水，朝着他难受地吼，“我付出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我受委屈的时候凭什么不能说？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你说你喝不习惯自来水，所以每周买15l大桶的纯净水，每次都是我提，你就是图你什么不用干，跟我待着舒服——舒服的是你，被折磨的可是我！”
甘甜又往前踏了一步，眼眶红得厉害，“你每天熬到凌晨四五点才睡，我就怕早上做早饭出一丁点声响惹你嫌；我到现在心率快，查出焦虑症，完完全全是我的问题吗？简云逸，你摸着良心说，到底是因谁而起？”
“那我们的爱……算得上什么？”他的声音抖得厉害，像风里快要折断的枝桠。
“什么都不算。”甘甜的脸苍白，目光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缓缓补充的话像冰锥扎进空气里，“从我看穿你总在逃避责任的那一刻起，就什么都不算了。”
“你撒谎。”简云逸忽然轻笑一声，那笑声里裹着浓浓的自嘲，还有一丝不肯死心的执拗，仿佛抓住最后一点幻想就能翻身，“你只是气我，你心里明明……”
“我是很想跟你有未来的。”甘甜打断他，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疲惫，“可你从来没给过我能看见未来的底气。”
他嗤笑一声，笑容僵住了，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最后只剩下一片荒芜的空茫，“原来跟你同床共枕这么久，依旧是同床异梦。”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慢慢割开了两人之间最后一层薄纱。空气里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沉重得像要把这屋子压垮。
甘甜字字句句，都藏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退让，看似决绝，其实都裹着一层小心翼翼的妥协。她不是在撒谎，只是把汹涌的情绪折了又折，藏进平静的语气里。
空气里的沉默像被拉长的线，绷得有些紧。甘甜望着他，明明距离不过半米，却觉得中间隔了片雾，想说的“我在意的是你做选择时的犹豫里，哪怕有一丝为我的考量”，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一声叹气，“或许你也没错，毕竟人总是先顾着自己心里那点秤。”
她每一次回头，心里那根细刺就扎了一下——原来连他自己，都没看透那层膜到底是什么。是怕承担选择的代价，还是从未真正想过，两人可以一起扛？
就像此刻，两人之间仿佛从来没有坚定地选择过，她曾以为那些辗转反侧的牵挂、那些欲言又止的在意，就是爱了。可细想起来，那些所谓的“爱”，更像隔着一层薄雾的影子，看着朦胧温暖，伸手去碰，却只触到一片虚空。
没有真正的交付，没有全然的信任，连一次奋不顾身的奔赴都没有过。原来那些自以为是的心动，不过是从未真正靠近过的幻觉，像一场盛大的哑剧，演到落幕，才发现彼此连指尖都未曾真正相触。
直到现在甘甜才发现，两人每一次的相遇自己都紧张兮兮，不是生怕被父母看到，就是害怕自己表现不好让他生疑。
甘甜忽然觉得，这段关系里最遗憾的，或许不是不爱，而是从未有过哪怕一次，敢抛开所有顾虑，真正地走向对方。
遗憾吗？或许有吧。遗憾那些没说出口的体谅，遗憾那些在拉扯中耗掉的热情，遗憾两个曾靠近过的人，终究还是在岔路口松开了手。
雪从窗缝里钻进来，带着点凉意，把那些未竟的话吹得七零八落。原来有些错过，不是因为不够爱，而是因为在彼此的犹豫里，弄丢了最该珍惜的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