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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园再别

游园再别

之后甘甜还是找了份线上辅导的活儿,居家办公,不用往外跑,倒也清净。周末有空时,偶尔会跟着简云逸瞎转,看街景,逛逛公园,可自己来到这个城市那么多年,心里却总像隔着层膜。

这座城市的霓虹亮了又暗,她脚下的路走了那么多年,可每次简云逸问她“觉得这儿怎么样”,她都觉得没有归属感,更像是在逃避。

逃避人群的热闹,逃避“扎根”这两个字沉甸甸的分量,让自己就这么悬着,虽然自己偶尔轻松,只是夜里偶尔醒了,听着窗外的车声,也会忽然觉得空荡荡。

还没入冬,10月的风却带着股反常的寒意,顺着窗缝往屋里钻。甘甜对着电脑屏幕输入最后一个对话,指尖触感发冷,只好停下来拢在嘴边呵气,白雾在冷空气中散得很快,手还是凉的。

居家办公确实免了外出吹风的苦,可这漏风的窗户总像个小窟窿,冷风时不时钻进来,贴着皮肤掠过时,她还是忍不住缩起脖子。

周五傍晚,最后一个学生的消息框弹出“老师再见”,她点下发送键,才算松了口气。关掉聊天窗口时,窗外的天已经暗透了,风拍在玻璃上,发出呜呜的声响,倒像是早冬提前叩了门。

甘甜倒了杯热茶,捧着杯子抿了一口,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淌,刚驱散几分寒意,手机铃声忽然响了。屏幕上跳动的号码全然陌生,她顿了顿,划开了接听键。

“请问是甘甜老师吗?”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点年轻人的激动,还有些微的紧张。

“我是,请问你是哪位?”甘甜的指尖还沾着杯壁的温热,语气里带着几分疑惑。

“老师!可算打通您电话了!”那边的声音亮了起来,“我是您以前带过的学生xxx啊!您忘了?之前您帮我们排戏剧,我是那个会唱戏的女生,您还夸过我嗓子亮呢!”

记忆里的片段忽然清晰起来,甘甜转而笑了,“哦——原来是你!我想起来了。”

“嘿嘿,那还不是老师您指导得好嘛!”学生在那头不好意思地笑了,“这不想着感谢您当初的帮忙嘛,我们剧团在周末有一场剧,就在省剧院,特意给您留了票,您看有空过来坐坐不?”

“嗯,周末是有空的。”甘甜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过去,随便看了看手边的日历。

电话那头顿了顿,才小心翼翼地开口,语气里藏着点怕被拒绝的忐忑,“那个……我听以前的老师说,您已经不在学校教了?我找了好多人才问到手机号。”

甘甜握着杯子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笑了笑,“是呀,离开有段时间了。”

“那真是太巧了!”学生的声音里满是雀跃,“我们还怕您没空呢,票我给您留两张,要是有朋友想一起,也能来。”

甘甜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好啊,那先谢谢你了。”

“周日下午两点!在省剧院!”那边的声音一下子亮了起来,像是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我给您留了前排的位置,到时候我去门口接您?”

“不用,不用这么麻烦。”甘甜的声音温和下来,带着点笑意,“我自己过去就行,到了给你发消息。”

“好嘞!那我先去忙啦老师,您一定要来呀!”电话那头的声音里满是雀跃,又带着点生怕她变卦的叮嘱,说完才恋恋不舍地挂了电话。

甘甜握着手机,指尖还残留着机身的温热,嘴角不自觉地扬了扬。窗外的风似乎都柔和了些,带着点期待的暖意。

挂了电话,桌上的热茶还冒着热气,她端起来又喝了一口,心里那点因陌生号码而起的紧绷,不知不觉松了下来。原来那些被记住的瞬间,像藏在时光里的糖,偶尔尝一口,还挺甜的。

刚好又到了周末,甘甜把学生邀她看剧的事跟简云逸一说。简云逸正对着电脑调试设备,闻言擡头皱了皱眉,“不巧,那天有个视频会议,走不开。”

甘甜“哦”了一声,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人家给了两张呢”,琢磨着错过这次就没下次了。

“你自己去吧。”简云逸盯着屏幕敲了几个字,声音冷冷的,没什么温度,“我对这些东西实在不感冒。”

甘甜听了心里掠过一丝说不清的伤怀,她知道他向来对这些没兴趣,可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还是像被风扫过的叶尖,有点酸。

他总是这样,两人的关系不远不近,却从来没有过其他交集。有些期待,少了个人分享,就像少了块糖,总觉得差点滋味。

周末的风裹着深秋的凉意,刮在脸上带着点刺感。甘甜刚走到楼下,就被这股冷风激得缩了缩脖子,下意识拢了拢外套,却还是觉得寒意顺着领口往里钻。

她犹豫了两秒,转身又“噔噔噔”跑上楼。推开房门,随手拿了个围巾,在脖子上绕了两圈,把半张脸都埋进柔软的毛线里,这才觉得踏实了些。

再次下楼时,风依旧在耳边呼呼地吹,但脖颈间的暖意像个小暖炉,让她步子都轻快了几分。

甘甜望着眼前的学生,手里捏着的两张票,脸上惊喜的笑赶来,“老师,之前跟您提过的我们剧团,我正在这实习,我想着您说不定感兴趣,特意多弄了两张票……”

话说到一半,甘甜倒有点不好意思地望着她,“抱歉啊!我朋友临时有事,只能我自己来了。”

学生眼睛亮了亮,又有些局促地说,“怎么能这样说呢?老师你能来,我高兴还来不及。”

甘甜接过她递来的票,指尖触到纸页的温度,笑了笑。

“那我们进去吧?你能来我真的太开心了,之前多亏你的照顾,我才坚定下来考戏剧学院,不然我爸早让我回家管戏园子了。”

甘甜跟着她往剧院里走,身后的风还带着凉意,但手里的票却仿佛浸了暖,让人心头熨帖。

甘甜捏着那张小小的票根,目光拂过“青春版牡丹亭”几个字,忽然怔住了,脚下差一点趔趄。

记忆里的碎片又漫上来——当年带学生排戏时,总爱翻《牡丹亭》的本子,说“情之所至,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那时只当是戏文里的痴话,没想到兜兜转转,竟在这里遇上了。

她走进大厅,望着剧院亮着的“牡丹亭”光幕,恍惚间觉得,那天和简云逸说过没头没脑的话,命运有些事就像这戏里的缘分,纵是绕个远路,该遇见的,终究还是会遇见。

风随着过路人从敞开的门里溜进来,围巾的尾穗浮动,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仿佛有些等待与重逢,本就是命运悄悄写下的注脚。

这一次她又被命运推着——又一次来了场游园再别。

剧院里的灯光暗下来,戏台上的光影流转,一折《游园惊梦》的婉转唱腔漫过耳际时,甘甜仿佛也跟着杜丽娘踏入了那座春深的花园。

到了独角戏《寻梦》,看杜丽娘对着空寂庭院喃喃自语,指尖抚过梅枝时的怅惘,甘甜竟也跟着人觉得心口发紧。

石桌还是那张石桌,梅树依旧倚着墙根,却再没有那个含笑的身影从花影里走出。唱腔里的婉转渐渐染上涩味,水袖甩出去的弧度都带着空落落的回响。

到后来,对着满园春色出神,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才惊觉那场梦太真,醒后的现实便愈发显得寥落——像被人抽走了心尖的一块,风一吹,就空落落的疼。

原来少女的欢喜有多纯粹,梦醒后的怅惘就有多锋利。那份从云端跌落尘埃的悲凄,哪里是寻不到一个人,分明是抓不住那段让她觉得“万物可爱”的时光,留不住那个曾因一场梦而闪闪发光的自己。

直到最后一折《离魂》,烛火摇曳中,杜丽娘对着梅树立誓的身影映在幕布上,甘甜忽然静了下来。

戏词在剧院里回荡,为这良辰美景,似水流年。甘甜却觉得哪里是有情人终成眷属,明明是“三分春色描来易,一段伤心画出难”。

原来这场戏里,有没有旁人在场根本不重要。就像此刻,简云逸不在身边,身边的座位也是空的,周遭的喧哗也成了模糊的背景,只剩下台上那个为梦而生、为情而死的灵魂在舞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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