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凌霄锁月:十五
第八十三章凌霄锁月:十五◎她说,好运给他。◎大约是云之墨心受重创,消耗了太多精力,加之太久没有休息,以至于抱着奚茴的这一会儿功夫他便趴在奚茴的身上睡着了。
软床上的被褥是干燥的,云之墨的衣裳却带着沉重的湿气,奚茴艰难地将他翻了个身,帮他褪去外衣后也没有力气再帮他擦脸,便只能把被褥盖在他的身上,让他好好休息,至于仪容问题,等他醒了再说。
这还是奚茴第一次见到睡着的云之墨。
以前他们一直都是分开住的,后来到了潼州才住在一起,即便如此奚茴也总在云之墨之前睡去,等她苏醒后他已经收拾妥当地坐在桌旁看书了。
奚茴一直以为,云之墨是不用睡觉的,现在看来纵使他再厉害,到了极度疲惫时也会休息。屋内的烛火燃烧至尾声,昏暗的光忽明忽灭马上就要消失,奚茴钻进了云之墨的怀里靠他身上的温度取暖,她才睡醒一点儿也不困,就这么睁圆了眼睛盯着他的脸看。云之墨好似消瘦了一些,眼下泛了淡淡的青,便是睡着了眉头也是皱着的。
奚茴的手指轻轻擦拭他下巴上的血迹,没擦掉,再抚平他眉心的皱痕,最后支起身子再亲了一下他合上的眼,将对方的胳膊抱在怀里,奚茴才闭上双眼。
她以为自己睡不着,只是想依偎着这难得的安宁,却没想到没一会儿就在云之墨温暖的怀抱里再度陷入了梦乡。
“方才我醒来发现你不在床上……”云之墨的话说了一半,他差点儿以为奚茴醒来都是一场梦,但一转身瞧见她就安静地坐在窗前赏雪,又觉得晏城发生过的一切是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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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城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毕竟是切实体会到了一次死亡,奚茴如今看到雪已经没那么开心了,再看眼下被白雪覆盖的城池,总有一种下一刻便有黑暗袭来毁天灭地的感觉。
听到云之墨的声音,他虽有些指责的意思,口气倒是很温柔。
如云之墨所说,他带她去吃了鱼生,海边的鱼没有那么大的腥味,肉质更甜,软糯得像是吃了一块乳酪,但比起来奚茴还是更喜欢吃瓷鱼嚼在嘴里咯吱咯吱的弹劲儿。
奚茴伸了个懒腰,深吸一口寒冷的风,难得看到如此安静宁和的画面。
“你想点灯吗?”云之墨问。
云之墨一直记着这件事,所以带奚茴来元洲,特地选了一座离海最近的城池。
“因她的保佑,我们每年都会在冬季不出海的时候举办渔姑节,感激她的恩德。”女子说着,将手抚在心口摆出感恩敬仰的姿态。
树叶落尽,草木凋零,即便是地处位置让元洲早陷冬季,也不该下这么厚的雪,吹这么冷的风。
奚茴伸手碰了一下窗沿上的雪,手指轻轻压了一个坑出来,街道尽头还有小孩儿握团白雪打雪仗,这里没有喧嚣,犹如世外桃源。
没什么比这个更让她祈望的了。
她将手里的贝壳握紧,转身便对云之墨笑,很受用陌生人对她的祝福。
说完,她将手中的紫珠贝递给了云之墨道:“给你。”
奚茴点头,倒不是她要写什么愿望,纯粹是她没玩儿过这种灯。
奚茴小心翼翼地从他的怀中钻出来,洗漱之后走到窗边,正要推开窗又想起在晏城发生的事,手指下意识地颤唞了一下,犹豫了会儿,她还是将窗户推开了。
一眼望到天际,银河璀璨,那些星星都像是天灯化成,奚茴心中不太相信这故事,但……何妨一试。
潼州沦陷,了无生机,瓷鱼镇恐怕也早就在凌霄的摧毁下化作了废墟,自然是没办法吃到瓷鱼鱼生,也没法儿喝一口烧花红了。
一个唯美浪漫又有些悲凉的故事,是元洲百姓世世代代传下来的神话。
女子道:“二位赶巧,今晚是渔姑节,我们会在海滩边放灯祈福,届时可热闹了,二位若晚上无事也可一起来放灯,对着大海许愿或可心想事成哦。”
海岸边有许多人,大多是些年轻的男女弯腰在捡什么,瞧上去不像是渔民的打扮。
奚茴问:“这与我何干?”
她很久之前就知道自己可以死而复生,却不觉得自己每一次都能侥幸地活过来。在晏城林霄说她生了病,可能命不久矣,也不知这次死过再活,潜藏于她身体里的病症是否也跟着痊愈?
奚茴牵着云之墨的手凑近,她嘴角还有些葱油饼的油光,抿着唇仔细去看那些天灯上到底写下了什么心愿。可有好些字她也认不出,故而看来看去,只能看见几个简单的愿望。
到了晚间,海滩上聚满了人。
肩上突然一暖,奚茴怔了怔,云之墨不知何时醒来,走到她身后环抱住了她。
海滩上空的天几乎被天灯照亮,许多天灯飘向了上空,载着心愿往大海深处而去,天上的灯像繁星,而海上的倒影则是繁星坠海。
奚茴的酒劲儿还没上来,她虽胆大,却也有胆怯的时候,知晓自己命不久矣总有遗憾,又想在死去之前做些什么弥补一下。
奚茴微微挑眉:“是吗?”
她的确有些心愿,可她认识的字不多,会写的就更少,向别人那儿借来了笔,思前想后也只在灯上写下了歪歪斜斜的“长久”二字。
女子笑道:“正因为她的长情,所以她更希望这世上所有有情人都能在一起,咱们渔姑节除去感激这一年海上浪平外,也是男女乞求姻缘的日子。你若带上你与他的信物一起放入天灯,她就会将你二人永远绑在一起,生生世世也不分开。”
就连那日在晏城受了重创的行云州人都开始痊愈,谢灵峙身体好转,便是心口漏了个大洞的应泉也保住了命,唯独奚茴还陷入了梦寐中,不论云之墨如何唤她的名字她也听不见。他从秋末初寒,一直等到了隆冬白雪。
云之墨问:“你可有何愿望想写在上面?”
写在天灯上的愿望有许多,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几乎填满了纯白的灯纸,唯有奚茴的“长久”写的足够大,哪怕天灯飘至很远很远,他也依旧能够看见。
东方初白,微光照在屋顶与街道上,因为天还早,行人三三俩俩,大多没撑伞,任由雪花落在自己身上。
凉风吹上了脸颊,奚茴伸手搓揉了一下,心头像是压了一块石头。
奚茴抓着紫珠贝,还想再找一块给云之墨,结果在沙滩上吹了半天冷风也没找到第二块,有些失望。云之墨问她:“晚上要来看他们放灯吗?”
女子的目光在周围扫了一圈才看见远处买灯的云之墨,她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如你们这么般配的一对,等会儿若放天灯,记得在上面放上你们二人身上的物件,手帕、发带、手绳什么的都可以,这样渔姑就会保佑你们的姻缘美满和谐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奚茴问。
云之墨守着奚茴的这些天,的确很害怕她再也醒不过来了,即便魂魄归位,她重新拥有了呼吸与心跳,但却迟迟没能睁眼。
奚茴的手上抓着一块葱油饼,还挂着一壶店家说不容易醉人的桃花米酿,她拉着云之墨重新回到了海滩旁,这里已然化作一片灯海。
奚茴这一觉睡的时间不长,但将浑身的疲惫无力全都睡过去了。她睁眼时天才刚亮,桌上的蜡烛融化成蜡油黏了一大块,窗外吹入冰冷的风,被窝里却是暖融融的。
有人将天灯点燃由其顺着风往海中央而去,还有人在天灯上提上了字,写满了自己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