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殿试策论
朱慈烺同样看到了殿中一众学子惊慌失措的模样，不禁微笑道：“诸位既然进了这大殿，往后都是天子门生，就不要这么紧张，先前许多学子与朕曾有过谈话，朕亦觉得颇有收获。”一众考生都不敢说话，朱慈烺接着道：“诸位考生，且听策问，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先帝知民为邦本，然流寇久侵州郡，建虏屡犯九边，无计乃求告于民以补阙钱粮，既赡军则难恤民，恤民则难赡军，恤民则无社稷，赡军则无民生，朕欲得两济之道，何如？”
朱慈烺提出的这个问题依然是从四书中的《孟子》出发，要求一众考生去探讨百姓和社稷的关系，这与崇祯七年崇祯皇帝所提的问题颇有些相似之处，不过，朱慈烺的问题要来得更尖锐更直接。
孟子的原话实际上是，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但是朱慈烺将最后一句话摘去，让考生思考，崇祯朝的时候，建虏和流寇在大明内外为祸，大明需要大量钱粮来做军饷，钱不够，就只能向百姓收钱，而这就导致了百姓的生活困顿，导致民生凋敝。
但是，崇祯并不是不知道体恤民生，只是如果体恤民生不收税，那建虏就会打入关内，流寇就会杀入北京，无奈之下，崇祯只能饮鸩止渴。
但是，这种饮鸩止渴的行为终于杀死了崇祯，最后，越来越多的百姓无力交税加入流寇，而后就是大明官兵收不到饷银加入流寇，最终，崇祯成了孤家寡人，吊死在煤山上。
而朱慈烺即位之后，凭借清风寨几年的积攒，让大明空虚的国库稍稍充盈了一些，同时通过改革徭役制度、放开盐业私营、推广番薯土豆、鼓励经商等手段，提高了百姓的收入，让百姓能吃得饱饭，大明的国库也能收得上税。
不过，朱慈烺依然和崇祯面临着一样的问题，之前崇祯朝的时候，军队以卫所兵为主，这些部队战斗力较差，但是有一个好处，他们许多时候可以自给自足，不需要朝廷提供太多粮饷。
而朱慈烺登基之后，裁撤了几乎所有卫所兵，同时分给了他们田地，让他们不用再打仗，而是能够男耕女织自给自足。
而朱慈烺改制之后的禁军，不再是半农半兵的军队，而是专注训练和战斗的职业军队，这样的军队战斗力比起之前的卫所兵来说自然不在一个档次，但是，禁军的开销也远远超过了先前的卫所兵，甚至超过了天启朝的关宁军。
每个禁军光是饷银就差不多五十两，再加上粮食兵器，每个军士的支出达到了六十多两，若是战士阵亡，国库更是需要付出一百五十两银子的抚恤。
供养职业军队，是一笔相当恐怖的开销。
而要将供养军队和民生统筹协调，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因此，朱慈烺以此为题，向这些考生问策。
当听到朱慈烺问出这道题的时候，在最前面的朱之瑜心中立刻是生出了万千想法，沉思良久，方才研墨，起笔。
和乡试会试相比，殿试的空间就要宽敞许多，皇宫大殿即使容纳千人都绰绰有余，何况只有六百名考生，朱慈烺一离开考场，六百贡士当即开始思索作答。
虽然殿试不会淘汰考生，但是，殿试中的排名对于士子来说是相当重要的，位于榜末并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更何况，如果能够名列头甲，那可是光宗耀祖。
倪元璐的目光扫过众多考生，身为礼部尚书，他是这一次考试毫无争议的主考官，当他的目光落在朱之瑜身上的时候，眼中不禁流露出了一丝欣赏之色。
朱之瑜时年四十五岁，文名在外，在会试中更是高中会元，如果这一次不出什么意外，朱之瑜必然会名列头甲，纵然不是状元，也会是榜眼探花。
然而朱之瑜此时却是没有注意到倪元璐的目光，他的注意力全部都在考题和试卷上，殿试是有正式的考卷和草稿纸的，但是殿试的时间颇短，如果将文章都写在草稿上再誊抄于考卷上，那时间肯定来不及。
于是，朱之瑜直接提笔在考卷上写道“流寇乱，建虏起，非不恤民，不赡军，乃奸贪无道，小民怨叛，至于京畿沦落逆虏也……”
倪元璐作为监考官，自然不可能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没多久，倪元璐便是开始在大殿中走动，当他看到朱之瑜的策论时，不禁是微微点了点头，其文笔质朴，见解独到，而且颇切朱慈烺心意。
将朱之瑜安安记在心底，倪元璐又是看向了其他考生，其中吴伟业、陈子龙等人的考卷也颇为出众，钱谦益的策论虽然文笔出众，但是其观点却已经缺乏进取之气，恐难为皇帝所喜。
而当倪元璐看到黄宗羲的文章的时候，不禁是有些惊讶起来，此人的名字他早就听说过，大明邸报上一篇《原君》就曾在官场上掀起轩然大波，而黄宗羲此刻所写的文章，也是将矛头直指君王。
黄宗羲甚至提出，京畿丢失，九边尽丧的局面，全是因为皇帝独断专行导致的，如果皇帝不杀袁崇焕，不废黜孙传庭，不任命高起潜，甚至是不杀陈新甲……大明就不会出现现在的局面。
看着看着，倪元璐甚至是生出了一身冷汗，黄宗羲年纪不小，但是这文章中却是有一种冲天的锐气，但是这种锐气，并不是每一个皇帝都能接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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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运的是，朱慈烺能够容得下异见，如果换成朱元璋这个类型的皇帝，那么仅仅凭借这一篇文章，就足以判黄宗羲一个杀头的罪名。
虽然并不认同黄宗羲的文章观点，但是倪元璐心中却是隐隐对其有些羡慕，他已经年过五十，早已经没了当初的凌云之志，如今看到黄宗羲，顿生一种惆怅之意。
“果然须得少年时。”倪元璐轻声感慨，眼中已满是对过去的追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