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新诗
南京城中，灯火辉煌，彩灯昭昭，百姓都洋溢在欢娱和喜悦的氛围中。近些时日，南京城中已经放开了宵禁，当然，每条街道上都有手持火铳的禁军军士在巡逻，以防止出现恶性行为，对于这些深夜值守的军士，朱慈烺作为兵事院最高长官，特地给他们加了不少饷银。
“子天兄，许久不见。”
朱慈烺和王长鹤刚到集市上，就见到侯方域和陈维崧等一众复社学子迎面而来，脸上都是带着笑意。
“诸位许久不见。”朱慈烺哈哈一笑，还礼道，“怎么不见梅村先生与人中先生。”
“他们二人最近迷上了给大明邸报投稿，听闻前些时日，陈人中写了一篇文章，被上呈陛下了。”侯方域笑道，“然后他们就发现了一个上疏的办法，开始将自己的策论都往大明邸报写。”
“竟是如此。”朱慈烺也是有些无奈，四顾一看，却见方以智黄宗羲等人也都不在人群中，不禁是有些惊讶道，“怎地今日人这么少？”
侯方域摊了摊手道：“没有办法，方密之近来结识了一些科学院的学子，跟他们一块在捣鼓什么蒸汽，至于黄太冲，还在写他那些文章，没办法，只剩下咱们这些闲人了，俗了，俗了。”
朱慈烺闻言笑道：“人间烟火，最抚尘心，我等学子，不能贪图享乐，却也不能脱离凡俗，须知一切皆是从百姓中来，最终再到百姓中去的。”
“听子天一席话，胜过读十年圣贤书。”侯方域不禁感慨道，“我那老爹在家里也是，天天念叨怎样才能让百姓理解圣人之言。”
而此时一旁的陈维崧却道：“近些时日你如何没在那大明邸报上写文章了，咱们还等着看你的新诗文，结果却是没了踪迹。”
朱慈烺闻言，顿时是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打了个哈哈道：“近些时日有些忙，这不是快要春闱了么，就没有时间再钻研文字了。”
“嘴上说着反对古板文字，结果背地里还是在写科举文章。”陈维崧嗤笑一声道，“看你那文章里面的观点，原本以为还是一条响当当的汉子，未曾想也是禄蠹之辈，竟是连诗文都放弃了。”
“非也。”朱慈烺摇头晃脑道，“要说诗文，我近来却也是有些收获。”
“且读来听听。”侯方域和陈维崧都是有些好奇，不管是先前在大明邸报上的“两个黄蝴蝶”还是在媚香楼当中的“苟利国家生死以”，那都是惊人之作，而今听到朱慈烺又有新作，两人立即就来了兴趣。
朱慈烺清了清嗓子，缓缓吟道：“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
全诗吟完，陈维崧和侯方域却是相当不解，齐声道：“诗呢？”
“已经吟完了。”朱慈烺摊摊手道，“你们刚才听到的就是诗。”
“开什么玩笑。”侯方域惊声道，“你是说那一长串话也能叫做诗？太离谱了。”
“就是，虽然有些押韵，但是其既非古体又非近体，错杂不堪，平仄凌乱，这也能叫做诗歌？”陈维崧也是附和道。
朱慈烺不禁笑道：“那么请二位说说，何为诗？”
“所谓诗言志，诗最为本质的东西乃是人心之志，除却这些之外，更有平仄韵律，意象辞章与之相和。”陈维崧毫不犹豫地答道。
“既然如此，在下方才所吟，为何不是诗？”朱慈烺反问道，“难不成风骚初始，就已经有了格律平仄么？”
“话是这么说没错。”陈维崧心中不愿，但不能不说，朱慈烺所言是对的，所谓格律和平仄一直到南朝才发端，到隋唐才定型，若只有严格遵守格律才为诗，那就是在否定诗经楚辞，苏武李陵，曹植刘桢等无数先贤。
侯方域和陈维崧都是沉默了，过了半晌，侯方域才是道：“细细品来，此诗似乎还有点意思。”
陈维崧也是道：“不错，格调哀婉，气韵绵长，意境浑然天成，乃是不可多得之佳作。”
二人都是文坛新秀，在摒弃了偏见之后再来看这首诗，立刻是发现了此诗的妙处，尤其是陈维崧，专攻诗词一道，成就已经隐隐有了超越复社诸多学子的倾向，对于朱慈烺所吟之诗，体会要比侯方域更深一层。
“可惜，此诗不一定会得到龚芝麓，钱牧斋等人的认同，他们才是真正的文坛巨擘，我等与之相比，不过是萤火之于皓月耳。”陈维崧叹道，“先前子天兄推崇俗语的文章，钱牧斋和龚芝麓虽未置评，然而有人观其言谈，对于俗语并不认可。”
“我等做文章，何须他人认可。”朱慈烺笑道，“龚芝麓和钱牧斋确实是当世大家，然而谁又能说，我等日后不会成为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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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芝麓和钱牧斋，即是后世赫赫有名的龚鼎孽和钱谦益，两人文名出众，历史上却都做了贰臣，在大节上其实是有亏的。
当然，朱慈烺并不会因此而对这两人有什么偏见，实际上，钱谦益在历史上虽然留下了“水太凉”的笑话，但是其在行为上，却是以家财资助了抗清义举，不能简单一概而论。
而龚鼎孽，其除却仕宦三朝之外，本身的行为颇为正直，保护了大量正直学者，多次为民请命，也并非简单的“贰臣”可以概括。
但是现如今，因为朱慈烺南渡，满清无法南下，龚鼎孽也是寻到机会逃回了南方，钱谦益也没有降清，他们都还在做着自己的清正文人。
因此，对于这两人，朱慈烺只是听之任之，他们若只是吟风弄月，抒写文章，朱慈烺不仅不会反对，反而会大力支持。
但若是他们胆敢有什么不臣之举，朱慈烺也不会留情。
“子天所言甚是。”侯方域抚掌笑道，“当今正是变革之世，陛下废除贱籍，开售皇庄乃是变革，我等写新文新诗，也是变革。”